回到王府,楚奕譞并未第一时间去找陈如烟,而是回到厚德居,身后,流苏跟随而入,小心地看着楚奕譞的脸,那一向面无表情的脸让他不论何时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哪怕是想揣度他的心情都不成……
“薛王妃到哪了?”猛地,楚奕譞睁开眼睛,冷不丁地看向流苏。
“到麦城了。”流苏恭敬地回答。
“还有两日便入京了……”楚奕譞微微蹙眉,星子般的双眸瞬间变得暗沉而幽深,“让言卫做好接应。”
流苏微微有些傻,有些时候,他真的很不明白眼前这位主上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喃地开口:“主上……薛王妃是回娘家吧?”
楚奕譞冷冽地瞥他一眼:“如何?”
流苏咕咚咽了口水,但还是不怕死地说:“右相会好好照顾她的,您也太不放心了……”
楚奕譞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侧的嘴角,看得流苏心里发麻,猛地,流苏脑海中灵光一现,顿时瞪大了眼眸,兴奋地说:“主上是想……透过薛王妃打探右相?!”
楚奕譞冷笑了一声,不去作答,也不予理会,只是默默地重新闭起眼睛休憩。流苏以为自己猜对了,顿时傻呵呵地乐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又皱了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建议道:“主上,要不……让庭渊去接吧,言卫不是还要看着朝廷么……庭渊闲,还是庭渊去吧。”
“不行。”楚奕譞一锤定音地否定,他不会再让陈庭渊接近薛如意了,那小子第一眼看薛如意的眼神就不对!这个他很肯定!
而流苏自有自己的想法,他是觉得薛如意很可怜的,但言卫可不这么认为,对言卫来说,薛如意虽是个棋子,但是却没多大用处……让言卫接应薛如意,言卫必不会尽心去做,说不定还会暗箱操作呢,那如此一来,那女子岂不是更可怜了么?
好在楚奕譞大概也是想到了言卫身兼重职,怕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随便指使,于是也微微退让了一步,略一思索:“让白野暗中接洽好了,母妃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事,薛妃那明里有世伶和梁伯,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那个叫兰花的太过诡异,要不是你没用,本王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流苏快速地低下了头,心中将初玉骂了个半死,说了会替他摆平,她就是这么替他摆平的!看他回去怎么收拾这丫头!
“王爷,您回来了么?”门外,陈如烟轻轻地问,只是言语中是压制不住的喜气和兴奋。
流苏望了面无表情的楚奕譞一眼,悄悄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的瞬间,便看到陈如烟那张喜气洋洋的小脸,却也是在这一瞬间,流苏直觉的感到,眼前的女子已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单纯的女孩儿了,不是那个白梅卫里心中只有武功剑术,势要与世伶比个高下的女孩儿了,她变得那么陌生,陌生到现在的流苏根本不愿意去看她一眼。
转身将房门掩上,流苏背对着陈如烟低声道:“王爷累了,需要休息。”
陈如烟满是笑容的脸微微僵了一下,轻轻地走上前,流苏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视线,想要离开,却不料,陈如烟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角,流苏微有些不耐,冷淡了眸子瞥向陈如烟。
“流苏哥哥……”陈如烟强撑着笑容,看着流苏眼中那竭力隐藏的厌恶情绪,心狠狠地揪了起来,“流苏哥哥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烟儿一眼了么?”
“王妃娘娘严重了。”流苏淡淡地将自己的衣角从陈如烟手中解救出来,退开一步抱了抱拳。
“是因为柳倩么?你难道也怀疑,柳倩的死与我有关?!”陈如烟犀利的眼眸瞪向流苏
流苏微微抬了抬眼皮,淡淡地道:“柳夫人的死与你有关吗?”
“有!”陈如烟回答地斩钉截铁,看着流苏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不移的光。
流苏轻笑:“柳夫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不是王爷的孩子!”陈如烟似乎忘记了自己正站在楚奕譞的书房门口,不顾一切地对流苏解释,可这中间,又怎么会没有想到门后的楚奕譞呢……
“王爷回来的这些日子里,都是在烟纱园和厚德居休息,当然,还有西冷院,但是不论是哪,王爷都从未去过柳倩那,就算会有人怀了孩子,是薛如意,都不可能是柳倩!所以,那个孩子是个孽种!我不可能让她生下来,败坏祈王府的名声,给王爷抹黑的,与柳倩有染的人,我已经将他关起来了,王爷若要审问,随时可以提人!”
流苏诧异极了,看着眼前雷厉风行的女子不由有些刮目相看,不得不说,柳倩死的适得其所,柳倩虽然没有心机,但背景怕是不会单纯,能让董元贵妃挑上赐给自己的儿子的女人,他不相信柳倩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虽位份低下,却能在两任王妃眼皮子底下平安这么些年,当初更能怀上孩子,确是不可小觑,可如今……最终还是折在了烟儿手里……猛地,流苏顿住了思绪,若烟儿能这般不动声色地剔除柳倩,那当初薛如意的流产是否也和她有关?
陈如烟看着原本脸色已微微有些缓和的流苏再次绷紧了面皮看向她时,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兀自镇定地抬了抬下巴,做好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
流苏抿了抿唇,不知道他该不该问,但却又好奇地要死,只得吞吞吐吐地小声说:“一年前……薛妃娘娘的事,你可知道?”
陈如烟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流苏微微眯眼:“烟儿,不要试图对我说谎,你该知道,你虽隶属白梅卫,可因着庭渊的关系,你并未如世伶、初玉、白野一般受训,所以,你最大的漏洞是你不擅长如何掩饰……一年前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你今日能除掉柳倩和孩子,那以前,未必不能除掉薛妃的孩子……那个孩子,你该不会也说是孽种吧?”
陈如烟猛地瞪大了眼眸,缓缓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流苏,几不可见地哆嗦了唇瓣,艰难地扯出一抹笑,竟比哭还难看……
“吱呀”
他们身后的房门猛地被推开了,楚奕譞微眯着眼死死地盯着流苏:“什么孩子?”
流苏浑身僵硬了起来,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主上呢……正犹豫着打算开口,却被一旁的陈如烟死死的拽住,眼眸中的恳求和害怕让他又很是不忍心,可面对着楚奕譞逼人的眼光,流苏真正的感受到了左右为难。
“烟儿回烟纱园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踏进厚德居!流苏,你跟本王进来!”楚奕譞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一般,陈如烟一双眼眸瞬间红了个透,死死地拽住流苏的衣袖不肯松开,可楚奕譞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屋。
“流苏哥哥……”陈如烟此刻几乎绝望了,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流苏身上,可流苏却为难地别开了脸,陈如烟手下更是抓得紧了,乞求的目光闪动着泪珠儿,匆匆忙忙地滑下脸颊。
“啪!”一个茶碗被掷了出来,摔在他们二人脚下。
“还不给本王滚进来!”
流苏和陈如烟都抖了一下,流苏狠了狠心,扯掉陈如烟紧抓着的手,大步进了书房。
而再看陈如烟,没有得到流苏的任何承诺,她知道这次自己怕是在劫难逃,狠狠地闭了眼,深呼吸了几次,陈如烟并没有离开书房,只是直直地在厚德居的院中跪了下去,眼中却是带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光。
流苏从没有哪一刻觉得楚奕譞这敞亮的书房如今日这般阴暗过,流苏心中亦是纠结不已,言卫说过这件事情不应该告诉王爷,毕竟是个没有生下来的孩子,毕竟是个政敌之女的孩子,可如今,流苏怎么都不认为言卫当初的话时对的,单看楚奕譞如今的表情就知道,这次怕是有一场暴风雨等着他了。
“说,什么孩子?一年前怎么了?”楚奕譞眼角微微地抽搐,一双手在梨木大桌下握的死紧,他心中叫嚣着不要问,可仍然不可遏止地想知道真相。
流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垂着脑袋,语气亦是认命般的死气沉沉:“一年前,薛妃娘娘有过一个孩子,只是……没有生下来。”
啪……
楚奕譞似乎听到什么碎了,不敢置信地微微张了嘴,半盏茶的时间后,才死死地皱紧了眉,狠狠地闭了眼睛再睁开,冷笑不已:“你胡说什么!”
“主上……”流苏抬起头,第一次看到了眼前他崇敬不已的男人没有了一直以来的风平浪静,他心中狠狠地痛了起来,“属下……没有胡说……”
“谁告诉你的……”楚奕譞胸口被揪的紧紧地,深呼吸了几次,才轻声地问,但眼睛里却是带了一丝希望,希望流苏告诉他是他听错了,或者是告诉他消息的那个人听错了……
可……
“花俏亲口说的……”流苏闭上了眼,不忍去看被他打碎了那一丝微薄希望的楚奕譞,绝望地眼眸。
楚奕譞浑身僵住了,自己被这一消息震得魂不附体,小包子怀过孩子……他甚至不知道,孩子没了,他也不知道……他将她扔在西冷院里一年多,他的孩子是在那里流掉的吗?如果是……那便是他该死,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我要见花俏。”许久,楚奕譞才轻颤着开口,流苏不敢抬头,俯身磕了个头,才慢慢地退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