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墨城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远,薛如意轻轻地放下车帘,忍不住有些叹息,她还是离开了……丢下花俏,丢下孩子,就这样离开了……
“小姐,要喝些水吗?”车外,青衣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薛如意略扫了她的方向一眼,淡淡地道,“不了,不渴。”
青衣垂下头不再说话,而另一旁的世伶却比青衣还要沉默,只是微微掀了帘子将水袋递了进去。
薛如意一愣,刚要开口拒绝,却在对上世伶的眼眸时住了嘴,那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意志,是薛如意不能轻易改变的。
“谢谢。”薛如意接了水袋,却没有喝一口,只是微微闭了眼眸养神。她无比担心,没有楚奕譞的祈王府,花俏过的如何。
一路上沉闷的气息让薛如意有些烦躁,世伶的话实在太少,青衣她又不愿交谈,车夫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她不问便不答,这让薛如意觉得无聊极了,也分外想念花俏的灵动和聒噪。
正愁闷间,只听得车外一阵马蹄急踏而至,薛如意挑眉,他们走的是官道,虽然不至人迹罕至,但此刻南下的路也不会有多少行人,这般急促的马蹄……薛如意心中有些紧,手也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难道是他?是看了她的信,来追她了吗?那她要怎么办?她若执意要走,他会如何?他若彻底放她走,她要如何?
一连串的疑问尚未得到解答,那急促的马蹄却从她的马车旁疾驰而过了。
薛如意的心瞬间跌倒了谷底,自嘲地一笑,真是自作多情了……若他此刻已看到书信,那便是说他不曾离开墨城,没有离开墨城却不为她送行,这般情谊还要说什么呢?若他真的离开墨城了……薛如意叹口气,那便不会这么快看到信,说不得等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她已在京都了。
“吁!”
就在薛如意感伤思索的时候,车夫一个紧拉缰绳,马车猛地颠簸了起来,薛如意一个不稳,直直地撞到马车壁上,她还不及出声询问,便见到世伶一掀车帘冲了进来,将她护在身后,而另一边,青衣却是吓得尖声大叫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车外,车夫低沉的声音满是怒火。
“这位大哥,我们的马订的铁掌掉了,马儿受惊,实在对不住……”门外的人似乎带了歉疚和尴尬,但声音却清爽好听,薛如意皱了皱眉,推了推世伶。
“算了,莫要计较太多,赶了一天的路了,不要耽搁了行程露宿野外才好。”
“是,王妃。”世伶应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看着眼前一张堆满了笑脸讨好求饶的脸撇了撇嘴,“你们让开,莫要误了我们的行程。”
那男子看着从车内出来的世伶,眼眸一亮,丢下怒视着他的车夫不理,转身朝着世伶而去:“姑娘好气魄啊,敢问姑娘芳名?姑娘一看就有女侠风范,在下实在敬佩得很,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与在下认识一番?”
“哼!油嘴滑舌的登徒子!若不是怕耽误行程,你姑奶奶今日就与你认识认识!还不让开!”世伶冷哼,恨不得对着那张谄媚的脸踹上两脚。
男子笑脸一僵,精明的眼眸中闪出一丝光亮,却随即而散,依旧笑得欠扁:“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话,在下可是诚心相交啊。”
“梁伯,走吧,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世伶不再理会他,对着车夫一声大喊,随即便坐在了车辕左侧,无视男子费力讨好的小脸,从他面前翩然而过。
“吃力不讨好。”眼看着马车走远,那一直牵着两匹黑马站在原地,不曾动弹的冷面男子冷声嘲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本是一脸堆笑的公子一改之前的谄媚,微微挑眉,勾起唇角,一副邪肆的模样低喃。
“公子还嫌不够丢人吗?”冷面男子看不下去,将一匹坐骑的缰绳递给男子,不由皱眉。
“连青,你看到了没?那出来呵斥的女子气势强硬,我近处探她,亦是有股凛冽气势,手指侧有茧,身形灵活,若我猜得不错,这个女子是个武中高手,虽不及你,也必不是无名鼠辈,但你看,她只是坐在车辕左侧,与右侧的女子分庭抗礼,看来只是个丫鬟……这样的高手做丫鬟……你难道不好奇,那车里坐的会是谁?!”
听着男子一连串的疑问,名叫连青的冷面男子亦是有些不耐烦:“公子何必猜测车里坐的是谁?就算流苏那小子抢了公子武林第二的称号,我说,公子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吧?您为何不怨恨天下武林盟主呢?”
“我跟那个草包傀儡争什么风吃什么醋?”男子白了连青一眼,似乎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连青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一副认命的表情。
“走走走,快跟上!看看流苏这小子到底给什么亲自送行!”男子愉快地翻身上马,追着那辆普通的马车跑了过去,连青的拳头握紧,松开,再握紧……直到男子也快没了踪影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松开手掌,翻身上马去了。
马车内,薛如意若有所思,时不时瞟一眼左侧的车帘子,许久,才小声地对世伶说:“世伶,你在吗?”
“在,王妃。”世伶的嗓音清冷干脆,薛如意咬了咬下唇,停顿了一下才道,“世伶,出门在外,身份不便外漏,以免小人觊觎,你就随青衣一起,喊我小姐吧。”
车外,世伶不赞同地皱起了眉,飞快地反驳:“王妃即是祈王府正妃,岂有再喊小姐的道理?更何况,奴婢不是王妃的陪嫁丫鬟,于情于理都不合。”
“可是……”薛如意微微有些丧气。
“奴婢会改口喊夫人,杜绝小人觊觎。”世伶接口,但那后句明显别有用意,喊小姐是不可能了,不说之前的那些原由,若真喊小姐,免不得有人误会薛如意是云英未嫁的闺秀,岂不多生事端?她生平最讨厌麻烦!
“恩,也好。”薛如意略一思索,遂应允,是她考虑不周了,而另一侧,青衣听着薛如意和世伶的对话,心中有些不虞,她是薛如意的陪嫁丫鬟,薛如意如今却不与她亲厚,反倒是时时刻刻看世伶的脸色,这让她岂不是低了世伶两头?都是丫鬟奴婢,凭什么?!
可,青衣不敢吭声,薛如意如今已是对她不满在前,若她再生事端,怕不得薛如意就将她丢在这荒蛮之地了。
而在祈王府,花俏此刻正面临着一场颇有压力的考验。
“收拾收拾吧,该带的东西别少带,不该带的也别多拿,王妃等着呢。”
西冷院里,银蕊不耐烦地一进门便催促花俏。
花俏皱眉,正在整理着薛如意没有带走的女红,看到银蕊进来也不起身,亦不让座,只是闲闲地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银蕊瞧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冷笑一声:“怎么?你主子走了,你就以为你是这西冷院的主子了?!”
花俏只是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没想过自己会是主子,倒是有人以为我是奴婢的奴婢呢。”
银蕊撇了撇嘴,也不客气,捡了薛如意平日里坐的椅子坐下,舒展了身子:“不是我以为,你本来就是,你以为薛小姐出了这祈王府的大门,还能再回来么?别异想天开了,这祈王府的女主子,是我家王妃,薛小姐?碰不上边的……你呢,就是被丢在这里的一条狗而已,谁可怜你给你口饭吃,你便该感恩戴德,而不是以为你家主子得了三天的宠就将尾巴翘上天了!”
花俏抿了抿唇,毫不示弱地看向银蕊,啐了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了什么主意!我是不会离开西冷院的,若非要我去伺候,陈王妃就该先问问王爷的意思,不说王爷没休了我家小姐呢,你主子就喧宾夺主地定夺起来了,以前我家小姐好脾气不与她计较,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家小姐回不来?!哼!等王爷休了我家小姐再说!不过,到时候你主子就更安排不了我的去处了,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休了我家小姐,我也不再隶属祈王府,你们谁管得了我?!”
“你!”银蕊气结,这丫头还是这么地牙尖嘴利,那日柳倩的一桶冷水还没浇了她的傲气不成,说话间就要上来撕扯花俏,花俏恼火极了,推搡着躲开银蕊,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将两个闹腾的姑娘都吓住了,银蕊摸着自己疼的有些麻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花俏,花俏脸色也不是很好,虽然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可却拉不下脸来道歉,银蕊气极了,豆大的泪珠儿扑落落地滚了下来,疯了一般就要扑向花俏,却被一声呵斥制止了。
“这是做什么?!”陈如烟率先进门,身后跟着好奇的柳倩,陈如烟复进门时正看到银蕊咬牙就要拼命的模样和花俏有些瑟缩地躲闪,心中一急,当即呵斥。
银蕊委屈极了,看到陈如烟来了,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向陈如烟跑去,将之前的事述了一遍,并将自己的脸露出来做呈堂供证。
花俏别扭地绞着手指,不安地站着,心中懊悔不已,是她太冲动了,如今小姐又不在,偌大的祈王府她人单势薄,若陈如烟真要对她不利,她如何是好?
没想到,陈如烟听了银蕊的话,倒是怒目而视着银蕊:“让你带了花俏去烟纱园,是让你再次打嘴仗的么?都动起手来了!本王妃平日里定是太宠你了,你竟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原本还指着陈如烟给她讨回公道的银蕊此刻傻了眼,诺诺地不敢再吭声,花俏却是诧异极了,斜着眼睛瞧了瞧似乎很是生气的陈如烟,心中转动极快。
“花俏,薛小姐如今已不在西冷院了,你一个人待在这也寂寞得很,不若跟本妃去烟纱园吧,哪里至少还有些人气,银蕊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她的不对,只是,到了烟纱园也要跟着我烟纱园的规矩走。”陈如烟脸色没有任何缓和,只是语气已不再凌厉,这让花俏安心了不少,只是……想到薛如意临行前的交代,花俏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却相信薛如意如此安排必然不会害她。
于是花俏匆忙跪下了身:“本来王妃娘娘看得起奴婢要奴婢伺候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只是我家小姐临行前对奴婢说,当初都是她的错才让柳夫人流了孩子,虽然一年来一直在西冷院反省,但却依然不能弥补对柳夫人的亏欠,所以,让奴婢留在柳夫人旁边差遣,也了了小姐的一桩心愿……”
陈如烟愣住了,而柳倩却是有些惊讶,进而敛了眉宇,掩去眼中的那抹触动,心中轻哼,算薛如意有良心!
可陈如烟显然不这么想,她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怒了,奈何薛如意的理由充足而冠冕堂皇,让她无从反驳,陈如烟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遂不发一言地带着银蕊出了西冷院。
“看把陈王妃给气的!”柳倩看着陈如烟走远了,这才捂了唇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末了看向花俏,虽然脸色依旧不甚好,但也不比往日里黑头黑脸了:“起来吧,把东西都带上,我一会让香巧来带你,说好了,我那可没有多余的东西养活你,别落了东西到时候自己受罪。”
“是……”花俏轻出了一口气,看着柳倩花枝招展地离开,花俏也算是完成了一个任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