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目中带着些许的委屈,望着卫瑄的眼神也有些哀怨。
贝齿轻扣红唇,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他脸上的笑,忽然感受到那晚在宴会之中齐婉华的心情。大概也同自己这般,一颗心都被浸在醋水中,酸的想要流泪吧。
他就那样的站在齐婉华身侧,两人着同色衣衫,美的宛若一对璧人。方才那一瞬间,两两相忘时的眼神和默契,都叫人不禁恍惚。
可之前几日,他的眼中分明只看得到自己。那饱含秋水的眼神温柔的似乎要将人溺死,会轻柔的在她耳边说笑,会搂着她的腰肢,低喃动人情话。
怎么才几日,就完全变了呢。
阿蛮知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发胀,下一瞬间,却见一个身影直接如一堵墙似得出现在颜面,挡住了所有的悲伤。
“她很好,倒是你。”
似乎是受到什么暗示,齐睿有些不甘的改了称呼:“倒是瑄公子,怎会和我阿姐出现在此处?”
阿蛮正心中酸楚,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以示安慰。
她一愣,抬起脸眸,却见比自己高半头的齐睿站在前方,将外面的世界遮的严严实实,留了一处心安。
他的头发十分浓密繁茂,从前阿蛮从书中看,这等类型的人,是心无旁骛,真诚简单的。若是心中放了一个人,大概会惦记一辈子的。
那会儿她拿了介琰做对比,然后打趣他,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却得不到,这才隐居在这山上来,好断了自己的念想,独自舔舐伤口。
如今,她却不想做这伤害他的薄情寡义之人。
卫瑄的声音很轻柔的从云端飘来:“今日与长公主相见,乃是齐卫两国盟约内政。不知齐王也有雅兴,不然就一同相邀了。”
他说话永远都是那般,不消看此刻表情阿蛮都能猜到,定然是飘渺如仙,面色温柔沉静。
“不用了。”对上卫瑄,齐睿始终都带着几分从心底溢出的不耐:“反正我们互看生厌,坐在一起也谈不出个什么好结果。倒是你与我阿姐之间的事情,磨磨唧唧,到底什么时候坦言相告?”
“齐睿!”
齐婉华声音急促,却明显没有怒意,而后客气道:“叫瑄公子看笑话了,舍弟说话就是这般的大胆。”
“齐王快人快语,我等羡慕此等赤子之心不及,怎会笑话,是长公主多虑了。”
两人又是客套一番,直听的齐睿耳朵生茧。
终于言归正传。
“今日之事,言尽于此。若是婉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不得回头还要去瑄公子府上讨教一番。”
“长公主客气,公子府随时欢迎。”
齐婉华说完之后,走到齐睿面前,扬眉:“我王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齐睿倔强的仰着下巴:“我还要跟阿蛮一起玩呢。”
齐婉华啼笑皆非:“此地并非你们玩闹之处,真是胡闹。今日还有大事要与我王相商,速速与我回去。”
齐睿才不干呢,这会儿拉着柔软的小手,根本舍不得放开。不进耍起了无赖:“国中事有阿姐便好,我在不在都无所谓。阿姐直接拟好了诏书,我来盖印便是,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胡闹!”
齐婉华不禁动了气:“自从我王到朝歌之后,没有长进不说,还愈发的开始沉迷其他了。须知道,你乃一国之君,国民则是你的责任。而这政务则是检验你有没有对其负责的能力。倘若一直沉溺于美,色之中,只怕国不将已。”
这帽子扣的有些大,何况明眼人都听得出来,齐婉华说的美,色指的是谁。
齐睿的声音有些怯懦,不过却强撑着为阿蛮拜托恶名。
“好端端的阿姐浑说什么,左右都是我的错,怎么牵扯到别人身上。好好好,我现在便与你回去,只是你切莫要再说别人了。”
然后扭过头,望着那个别人,轻声细语:“我这会儿要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等忙完便来寻你。方才我阿姐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她也是恨铁不成钢,怒极了我,却不是对着你的。”
阿蛮却垂着眸,一言不发。
他心中着急,有心想要再多解释几句,却感觉齐婉华在身侧不动声色的施压,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只有拽着阿蛮的手,万般叮嘱:“你别多想,等着我去找你。”
一直走到门口,还旁若无人的扭过头,大声喊:“阿蛮,等着我明儿去找你。”
齐国的一行人走了,这里顿时空档了许多。
阿蛮低着头,忽然视线里闯入一双青色皂靴,熟悉的样式,一瞧便知。
她心头浮起一丝木讷:什么时候,我竟然对他这般熟悉,连靴子一瞧都知道是谁。
不过,却依旧未动。
“生气了?”
卫瑄的声音依旧好听,没有一丝的解释和安慰,尾音上滑,字正腔圆:“还是准备一辈子都垂着头,不见我了?”
从前阿蛮便十分喜欢听他说话,跟介琰一般,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不像建安别处的人,说话叽叽喳喳。
可这会儿,那声音听上去又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她不敢抬头,因为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原来我的阿蛮生气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卫瑄轻笑,紧接着,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下巴上,轻轻的便抬了起来。
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已经满面泪痕的少女。
“还真的哭了?”
他轻轻垂下头,吻去了她眼角的残泪。
下一刻,阿蛮便瞪大了双眼,似乎连哭都忘了,傻傻的看着他。
他的唇不算炙热,却很是温暖,至今眼角尚能感知那温度。
她不懂,卫瑄为何忽然会有这般举动,就好像她不明白为何他总是游离于她们之间。明明上一刻,将你宠上九霄云端。那一刻,却如临深渊。
而现在,那双温柔的眸子里,阿蛮能清楚的看见自己那张略微有些傻气的面庞。薄唇轻抿,他的嘴角是含着笑的,就这样神情的望着她。
阿蛮忽然就有些迷惑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卫瑄。”
她从未叫过他瑄公子,或许就是为了凸显自己在他心中的那一点与众不同。可今日他与齐婉华的亲昵忽然叫她知道:原来在他心中,或许自己并非是特别的一个。
亦或许,是特别傻的一个吧。
卫瑄也习惯了她这般粗鲁行径,温情似水,静候佳音。
“卫瑄。”
“嗯?”尾音上翘,温柔如初。
阿蛮狠下心肠,逼着自己将盘踞在心头的问题问出:“你,可会娶我?”
问出口之后,她明显的看到了卫瑄眸中一缩。
其实她想要问的并非这个,她想问卫瑄到底喜不喜欢齐婉华,为何没有来找自己,以及,今日看到齐睿和自己一同出现,难道他心中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可不知为何,问出口的却全部汇成了一句。
你可会娶我?
心中却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眸中紧缩的刹那,陡然轻松。
既然问出了口,阿蛮便不再纠结,索性大大方方:“你说喜欢我,那好,你打算何时娶我?”
爱一个人,便要以最真诚最高的礼节相对,便是娶她为妻。从此让她冠上夫姓,两人生同裘,死同穴。
她倒是要看看,卫瑄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良久,卫瑄坦然一笑。
“我娶。”
她心头陡然一跳,浑身都跟着紧绷起来。似乎今日的不快,也随着这句话消然消失。剩下的只是无比的悸动,和说不出的欢喜。
果真,他还是喜欢我的。
阿蛮心中喜滋滋的想着。
可下一句,便将这份喜悦,打翻在地。
“你肯嫁我吗?”
阿蛮起初还有些不解,在看到他眼底的神色之后,陡然明白过来。
原来他说的是:“若是你肯嫁给我的话,我便娶。”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场文字游戏罢了。
阿蛮忽然就觉得有些累了。
想自她表明心思以来,他却从未对自己刨露过真心。连那日问起齐婉华,他都是将话题反问过去。今日也一样,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真诚待过自己。
“卫瑄。”
这回的阿蛮,眼睛里少了几分留恋,多了几分的坦然。
就好似初次相见一样,在碧山上那个活泼的少女,无拘无束的畅游天地之间。可自从遇到这个名曰卫瑄的贵公子,好像在她的心头束上一根无心的丝线。从此逐渐的让她迷失自我,渐渐好像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而现在,她终于要打破自我了。
阿蛮缓缓的抬起眼眸,头一回不带梦幻色彩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我不想喜欢你了。”
十四岁的少女,生平头一回尝到情爱的滋味。那从酸甜到醉人果子香,再到无法言说的酸楚。短短的数月,竟叫她品尝到了从前从未感知过的人生。
她忽然就觉得累了,也隐约明白了介琰为何说叫她院里这些公子贵胄。或许在他们眼中,感情不过是一剂调味品。而在她的眼中,却是全部的世界。
收拾好了心情,阿蛮平淡道:“以后你与长公主如何,都与我无关了。我不会再过问,亦不会再多事,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寻我,你我缘分,到此为止。”
她说的决绝,却也是在断自己的后路,希望自己能彻底的忘却这一段情。日后,不要再生别的端倪。
说完之后,竟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阿蛮别开脸,不再看眼前人。
忽然,听到一阵轻笑。
而后,就是卫瑄惯有的声色。
“不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是他的头一回拒绝,却叫她已经决定沉静的心,再次峰回路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