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如何都觉得不对劲儿。
“陈华宫后,我愿意为你种满海棠。阿蛮,你愿意陪我年年春季,一同赏花吗?”
陈恒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她当时不明,着急要回来,匆忙道:“若是平时自然愿意,左右在碧山也是自己一人,多结交一朋友也是幸事。只不过我此行乃是替师父去卫国,恐怕身不由己。”
见陈恒目光黯淡,又觉得自己是否太小气了些,客套话总要说一些的,毕竟人家也请自己看了这繁花美景。便安慰道:“有机会你去碧山,我也做东带你四处瞧瞧。我们碧山虽然没有这海棠,不过春天也是漫山遍野的山花烂漫,星星点点铺满山间,自有一番不同风貌。”
她着急要走,没留意陈恒面色如何。
刚翻了个身,长叹一口气,便听到旁边洛英一屁股坐起来,睡眼微睁:“你翻来覆去烙饼呢,大晚上尽折腾了。”
说罢,打了个哈欠,欲到头再睡。
阿蛮脑中白光一闪,眼疾手快,拽住洛英的身子:“先别睡,我问你一个问题。”
“小祖宗,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吧。”她伸过自己的脸,指着眼睛:“瞧瞧,这眼睛都睁不开了。”
阿蛮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在心头盘踞了一晚上的问题,让她不解不快,只有赖皮的拽了洛英的胳膊:“我就问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了,就睡觉,好不好?”
洛英被她缠的无法,只有打着哈欠:“好了好了,你问吧,真是个小孩子。”
若是平素,洛英这样笑话,她早就反击回去了。只是这会儿当真是想知道那个答案,急切切的问出:
“陈华宫,是什么?”
“陈华宫?”洛英明显没睡好,垂着脑袋,晕晕乎乎:“陈华宫就是陈华宫啊。”
说着,身子就又往下歪。
阿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快要倒下的身子拽起来,急切道:“你告诉我嘛,我就让你睡觉。”
洛英无法,只有勉强撑着:“陈华宫是陈国皇后住的地方,陈国娇奢,以赤金红宝等稀有珍宝铺满宫殿,好看极了。好了,睡吧,睡着了,你就会梦见自己在雕梁画栋的陈华宫里睡觉呢。”
这下,再也不管阿蛮,身子一歪,就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陈恒专情的眼神再度出现在眼前。
“陈华宫后,我愿意为你种满海棠。”
嘶。
阿蛮一个哆嗦,决心将晚上的画面抛向脑后,再也不管。钻入被窝,等着困意来袭。
第二天一早,阿蛮精神抖擞的推开门,对着门外站着的守卫招手:“早啊!”
“是早。”她身后,一脸幽怨的洛英,盯着一双睡眼懵懂的眼睛:“我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我都要困死了、”
后面几个字因为打哈欠捂住嘴而含含糊糊,待哈欠打完,眼角闪耀着泪花。洛英拿手去揉,漫不经心:“对了,昨晚你问陈华宫做什么,是不是有人风言风语了?”
两人正下楼梯,阿蛮拎起裙子,一笑:“书中说皇帝住的地方十分漂亮,我一时好奇罢了。”
“你说的没错,宫中是漂亮。不过,”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楼下,这会儿人不多,捡了个清净的位置坐下来后,接着道:“那种地方多恼人,倒不如碧山上仙泉小语,墨门里粗茶淡饭的好。”
“远的不提,就说你昨日问起的陈华宫吧。”
小二送上了一壶热茶和两碗粥,阿蛮眼尖,发现换了人,不禁问道:“昨日那位小哥呢?”
新来的面孔讨好道:“他家中有事,回去了。”
阿蛮并未多想,洛英倒是饿了,拿起粥,香甜的吃起来。
阿蛮端起来吃了两口,发现过于甜腻,便不再用,洛英见状,问清楚原委后,笑道:“九师兄就不爱吃甜,你果真是他的亲传弟子。”
她笑着解释:“我倒不是不爱吃甜,实在是因为吃的药里其中有一味与甜相克。师父便叫我戒掉这甜食。”
“竟然是什么甜也不能吃?”洛英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说起来,阿蛮你是从何时开始吃这药的?又是个什么缘故?”
阿蛮放下勺子,摇头道:“我八岁那年病了一场,据师父说,几乎没命。后来好容易救过来,却成了药罐子。便是后来好些了,也离不得,只要三日不吃,就胸闷气短,一阵阵的疼。”
瞧着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没想到却吃这样的苦,洛英心中难过,为好友心疼:“那这药要吃多久,师兄可说了?总不能,吃一辈子吧。”
“恐怕还真是要一辈子了。”阿蛮苦笑,见她神色低落,放下手中的筷子快要哭起来,连忙去拉她的手:“哎呀,不就是不能吃甜嘛,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再说了,师父做的药丸子却是甜味,跟糖豆一样,不信你尝尝。”
说着,竟然是要摸袖袋里的药瓶子。
洛英被她逗的破涕为笑:“哪有人胡乱吃药的,不过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何还记得糖豆的味道。”
阿蛮原本也不会真给她吃药,只是哄一哄罢了,这会儿见她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笑道:“也不是忘的特别干净,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总会闪过。甜蜜的东西,想必更是记忆犹新,所以才记住了这糖豆的味道。”
洛英顿时坐直身子,一双眼睛严肃的盯着阿蛮,郑重其事道:“阿蛮放心,以后师姑会对你好的。”
若是换个人来说,没准阿蛮还当真能感动一下。可是洛英比自己还要小的小人儿,却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惹的她都憋不住要笑了。
用过早饭,又要重新启程了。
洛英先上了马车,坐稳后,见阿蛮还在原地,便连忙招手,叽叽喳喳:“快上来啊。”
“哦。”
她总感觉,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可一转身,对面是空空如也的街角,证明了一切不过都是错觉。
阿蛮上了马车之后,洛英就打开了话匣子。
大概是昨日讲了陈恒卫瑄,今日早上又聊了陈华宫,这会儿,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尽数告知。
“阿蛮可知道,陈华宫的由来?”
见她摇头,洛英兴奋的压低了声音:“当年有一个美人,叫梦姬。”
“有多美呢。”她的小胖手扶着下巴,食指伸进口中,啃咬,思索:“大概,大概跟天上的嫦娥一样吧。”
阿蛮也习惯了她各种夸张的说法,反正不是犹如谪仙,就是美如玄女,各个都是真绝色。
权当个故事听罢了。
“梦姬原本是真正的公主,那会儿周虽然式微,却还是被众多诸侯国承认的。她做为周王的女儿,嫁给了陈公做妻子。”
阿蛮知道周。
原本天下正统是周,只有周天子才能称王,立九鼎,绣龙袍。周围的诸侯国,最大也只能是公。
可渐渐的,周王朝逐渐式微,周边的诸侯国却强大起来。
若一切都安于现状,或许梦姬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吧。
只可惜,总有不安分的人出现。
卫公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的卫公,年轻气盛,与陈公又是姑表亲,两国联手,吞并了其余四个小国,只有地处偏远的燕和同样强大的齐得以保存下来。
两人情同手足,亲密无间,彼时,陈公已经迎娶了卫公的妹妹——自己的亲表姐。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两国盟约如同先辈们之间一样,持续百年强盛。
陈卫强大到鼎盛时期时,两人决心去找周天子,求九鼎。
谁知,这一去,便是一场劫难。
陈公闲暇去园子里,偶然听到娇声阵阵,如莺歌,如黄鹂,婉转娇泣,百转千回。
待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位美貌小姐同自己的婢女扑碟,因到手的蝴蝶又不慎飞走了,气的一时间垂下泪来。
佳人在侧,陈公沦陷了。
人无百样好,花无百日红。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将秘密告诉自己的好兄弟。
此次回去之后,一到陈国边界,与卫公分手,便快马加鞭回到掖庭,命工匠开始修建美轮美奂的陈华宫,并命人去周提亲。
周王对于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很是不舍,何况又是为妾。——哪里听说过,王姬为妾的道理。可陈公直接立下盟约,说愿意听凭周差遣,并按照从前的供奉,每年奉上,尊天子为王。
一个女儿,换王朝的一段休养生息,如何都合适。于是,梦姬带着一腔泪水和心酸,就这样,嫁入了陈国。
“后来呢?”
阿蛮已经听的入了迷:“后来那位梦姬和陈公,过的如何?”
“阿蛮不知道吗?”洛英十分诧异的看着她,对上那双澄净的眸子,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暗笑:“我也真是傻了,你在碧山上,自然不知道这些年的陈年往事了。”
“后来陈卫不知为何打了一仗,梦姬却失踪了。卫公的姐姐嫁去了陈国,哦,就是陈恒的母亲。”
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开始的如此浪漫,结尾,却让人无限唏嘘。
就好比一本精美的书,只看了一个开篇,便让人浮想联翩,可到最后才发现,虎头蛇尾,差强人意。
阿蛮有些失落:“好端端的人,失踪了?”
“嗯。”洛英点头:“也有人说是死了,也有人说还活着,且生了个孩子,谁知道呢,总之人们现在提起梦姬还说她是红颜祸水,特别是陈卫两国,都不喜她,毕竟是她引起了战争啊。”
“可是,那战争又与她何干呢?”阿蛮呆呆说出心里话:“草木无本心,何须美人折。”
“道理是没错。”洛英点头表示赞同:“左不过是一些政治阴谋,拿不住适当的理由,便用女人做借口。反正这一站,陈卫两国也不吃亏,名正言顺的不给周天子上供不说,还自己铸了鼎,封了公。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谁还会在乎一个曾经出现过的梦姬呢,那一段风花雪月,对陈公来说,或许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