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香气缭绕,层层弥漫,而两人则静坐期间,许久无言。
若是有人在场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
只因这两人除了衣着冠带,面庞身量则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恒温穿着一袭青衣,端正的坐在案几旁,面前是一壶清茶。儿恒玄则斜倚在一旁,一身杏色轻衫懒散挂在身上,露出光洁而平坦的胸脯,看上去多了几分的放荡不羁。
“齐王婚事一筹莫展,原本以为恒大人会一筹莫展,没想到还有闲情逸致跑来我这里吃茶,真是雅致的很呐。”
语毕,他轻轻端起一杯茶水,放在鼻尖轻轻嗅后,又挑眉:“你们主仆二人倒是在这里玩的潇洒,不过,怕是长公主在齐国,已经等不及了吧。”
恒温也不恼,微微一笑:“陈王带着王姬私奔一事,想来也叫贤弟上火的很吧。”
“你!
恒玄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恒温不慌不忙:“你并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阿玄,我只问你。陈王是否当真下定决心要娶王姬,无论所遇何艰难险阻?”
他的一句阿玄,叫恒玄瞬间炸毛:“别这么叫我,搞得咱们好像很熟似的。”
可恒温的一双眸子却是定定的望着他,不言不语,只是那么看着,看的他心头有些发毛。
恒玄不自觉的别过脸去:“我王与王姬原本就是天作之合,是你们齐王没头没脑的横插一杠。我最见不得他这样的人了,把自己当成个情圣,压根不管别人的想法。若非好命有个长姐替他坐镇,还不知道齐国现在是谁的囊中之物呢。”
恒温皱眉:“我王并不像你口中那般,他不过年纪还小。可是非忠奸面前却从来不会含糊,这件事,也因为对王姬用情过深,毕竟王姬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姑娘。”
“呵呵!”恒玄横眉冷对:“王姬是求着他去喜欢了,还是怎么着。说的好像被他喜欢上是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似的。我还告诉你,原本我王可以跟王姬一起风风光光的大婚,为何偷摸的跑了?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王留一分面子。今日你居然还有脸为了这个找上门来,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刷新了对不要脸的认知。”
他原本生的就冷艳,一口气说完之后,面颊泛红,胸脯起伏不定,看上去倒是平添了几分生气。
恒温微微叹气:“阿玄,你莫要生气,今日我来,并不是为了陈王和王姬而来的。”
恒玄只是冷哼,将脸转到一边,对于他的话,一句都不想听。
“今儿我来,是为了你的生辰。”
恒玄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冷漠,实则竖着耳朵细细聆听。
“这些年来,你我兄弟二人,因为相隔甚远,之间的这点子情分,说起来实在是淡薄的可以。上一辈的是非对错,暂且不表,只说你我二人,却是手足同胞,你不知道,你来我府上住的那些个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恒玄不做声,不过脸上的寒冰却微微下去了一些。
“开了春便是你二十岁的生辰,弱冠之年是个大日子,如今父母亲皆不在身边,我甚为长兄,自然是要为你张罗一番的。”
恒玄道:“不必,再说那时候,你在齐国,我在陈国,相距甚远,实有不便。”
他拒绝的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恒温苦笑:“我知道你心中的计较,不过眼下看来,陈齐两国的蜜月期,看来是不远了。”
恒玄一愣:“什么意思。”
“我方才得到的消息。”
恒温抬起眼,缓缓道:“卫王那边,有动静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已是春意盎然。
从寒冬到初春,惊蛰到春分,好似一眨眼,便在不知不觉中来了。
一叶扁舟飘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上面站着一个男子,欣然而立,手指竹笛,手指轻轻之中,便有一连串美妙的音符从唇角溢出。
而乌棚内,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少女,双手托腮,静静的听着。
一曲罢,她双眼不禁弯成了新月。
“我喜欢这首。”她毫不客气的赞扬:“从中好似听到了春天的脚步。”
陈恒收起竹笛,冲着她微微一笑:“是昨儿看到你骑马时,有感而发的。”
“你还好意思说。”阿蛮埋怨:“昨儿说好了叫我自己骑马的,结果你又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下好,那神秘的蛊术见不到了。”
他们自从离开周王畿之后,便改名换姓。然而纵使穿着粗糙的衣物,依旧掩盖不住其本身芳华。这小两口一路上可没少引人注意。
两人从周王畿一路南下,途中经过了不少有趣的地方。当然,为了避免途中的疲乏,两人的交通工具也各式各样。反正陈恒带够了金倮子,她也就厚着脸皮用自己男人的钱了。
三天前她们看到有一对马队,是去十万大山里收草药的。阿蛮和陈恒听说那里的苗人神秘莫测,顿时也起了好奇的心思。
可苗人都生活在大山深处,路途遥远不说,且全部都是陡峭的山路。或者是马,或者步行。
然而阿蛮是不会骑马的。
好在骑马并不难学,半天的功夫阿蛮就学会了。偏生陈恒紧张的厉害,压根不肯上自己马上,一定要下来牵着阿蛮的马。
人毕竟是两条腿的,哪里比得上四条腿跑的快。结果两天的路程,走了五天还没到。
马队的首领估摸是后悔了,若是这个势头下去,不知道去的时候会不会大雪都封路了。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直接将陈恒的荷包顺走,丢下两人落单而去。
这下好了,不仅十万大山去不了,银钱也丢了。
好在阿蛮身上还有一些碎银子,不至于两人彻底饿肚子。
“你是我夫人,磕了碰了我最心疼。我又何必为了迁就别人而叫你受委屈。”
陈恒说的理所当然,仿佛世间一切的人或物都与自己无干。反正,不能叫他的阿蛮吃苦就是。
“是是是,你说的最有道理。可现在怎么办?咱们身上的钱只够填饱三五天肚子,可不够回陈国了。”
虽然在抱怨,可阿蛮眼底的甜蜜都要溢出来了。
试问世间有哪个女子不想被人宠着,爱着。陈恒虽说性子不够圆滑,可一颗赤子之心,却是极为难得。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呢。
因为下一刻,陈恒就忽然一笑,道:“我方才看了,这里是庞水,顺舟而下,只要一天的功夫,就能到碧水了。”
话音刚落,阿蛮兴奋的蹦起来:“当真?”
她却忘记了自己是在船上,小船顿时飘摇,差点将人甩了下去。“
“小心!”
陈恒一把将她扶住,稳住身形后,才松了口气:“当然是真的,你没发现这里山川的景致与碧山极为相似了吗?”
阿蛮望向两侧。
小舟早已经飘过湖面,顺流而下,汇入庞水。两岸青山隐隐,望不断前方流水昭昭。初生的日光泛红,打在水面上,红的好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周围山体并不似中原那般,高大而宏伟。而是同碧山一样,灵秀仙逸,上空笼罩着吹不散的雾气,有几分仙境缭绕的错觉。
“真的!”
她兴奋极了:“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真是太神奇了。”
陈恒笑而不语,他倒是早早的就知道了。因为原本他此行的终点,便是在碧山。
虽然阿蛮不提,但他知道,他的姑娘日日夜夜都思念着这个她长大的地方。不带她回来一次,怎能叫她心安呢?
何况,在此处拜堂成亲,不是更有意义吗?
陈恒天资聪慧,早早的便设计好了路线,将一切都规划好。途中的十万大山使他的蓝图出现了偏差,好在他及时的补救,很快便修正了路线。
他要赶在海棠盛开之前,和他的姑娘一起回到陈华宫去。
小舟顺流而下,归乡心切,又加上身侧有陈恒在,所以并不感觉到疲惫。
待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激动不已,眼眶也有些微微湿润。
远处的山峰已经若隐若现,她仿佛听到了碧水旁那些个妇人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叽叽喳喳的声音,讨论着谁家的猪多生了一只,谁又看到好看的公子了。
山上,有个脾气不好的世外高人,总是喜欢少年老成的装出一副老头模样,为了掩盖住脸嫩的事实,可以蓄了一大把胡子。
可那又怎样,跟自己抢吃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不要脸。
山后的小鹿,已经长多高了。小乔还认得自己吗?三年多不见,它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头雄伟的鹿头领了?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期盼,同时,又生出了一丝莫名的胆怯。
家乡明明就在眼前啊,她却忽然驻足不敢向前了。
临走时,她还是那个在碧山上开开心心的小调皮阿蛮。
归来时,她却多了许多个身份。
陈国的公主,卫王的女儿,周王畿的王姬,以及,未来的陈后。
到底哪一个才是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望着阿蛮疑惑的眼神,陈恒伸手,微微的搂住了她。
“莫怕,无论如何,都要记住,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阿蛮望着陈恒漆黑眼眸中的自己,那张脸已经变得跟从前天壤之别,美轮美奂。可不便的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是黑白分明。
而身侧的人,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未变过。
无论开始还是现在,始终一往情深。
她渐渐的收回神志,重新的找回了自己。
“嗯。”
阿蛮绽开笑颜:“等到山上,我带你去见小乔。没准它已经当父亲了呢。”
原本是句玩笑话,却引得陈恒附和。
“咱们也会有那么一天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