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本尊眼中，这一切是不同的，天地的颜色在她眼中已经退去，只剩下一些黑、白两色。白色的天被破出了一个圈，圈里面漆黑，可到底是白色从黑色中被隔离出来，还是黑色被白色给抛弃了，她不清楚，但她明白，这白色、黑色的本能就是吞噬对方，原本的平衡被打破后，黑色趁机进攻，而白色却在努力恢复平衡。

这一次较量，定然是大量的白色胜出。只要那团炎火燃烧殆尽，黑、白就能恢复平衡，天空仍旧会是天空的模样，白云悠悠地飘，和风轻轻地吹，只是若要深究，那一片天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一片天了。

本尊垂首，看了一眼那记载着乐章的石刻，微一凝眸，抬手时那一面墙即刻风化成沙，霎时倾塌，瞬间尘土飞扬。

盖蝶头项的双鱼八卦瞬间消散，双鱼八卦之下空中的灵力状况恢复如常，盖蝶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多谢郑道友提醒，不然盖蝶可要作下大错了。”

“盖姐姐，你说什么呢？”抚琴女子走至盖蝶身侧，疑惑问道。

盖蝶看了看郑莞，又看了看面前女子，“云霜，此地太危险，你即刻回去。”却说此女，正是郑莞旧识云霜。

云霜闻言皱眉，“修士悟道突破，本是天大的事，盖姐姐你这时停下不就功亏一篑了吗？”说时，余光微有些复杂瞥了地瞧向郑莞，“姐姐你还是快快继续，我哪里也不去，就给你护法。若有人再打扰你，我付出性命不要也……”

言下之意，自然是责备先前郑莞先前扰人清修。

说到此时，云霜不免去看郑莞的反应，但自始至终，她的眼中似乎就没有自己，一股名为妒忌的怒火立刻冒了上来。

是的，她妒忌郑莞。

年少时，母亲的微末之词，让她对修仙生起了无比渴望。自逃离鹤云山庄，她依着母亲的指示，费尽千辛万苦入了修仙界，拜入朝云宗进了叩源所，即便自己只是试验品，时时脚踏生死、惶恐度日，却从不曾妒忌他人，因为她正走向自己向往的终点，她走在求道的路上。

她曾反复想过，为何她会单单妒忌郑莞？

进入妙音坊之前，她没有想过还会遇见曾相识的人，这些人自然包括了郑莞。但某一日，她莫名其妙地被救离了叩源所这个苦境，她感谢这个救他的叫做“郑官”的人，但从与盖蝶的谈话中，她推测出此人很大可能便是郑莞。

她开始回忆郑莞，太多时候她的回忆是：这个人的相貌没有她精制，琴技没有她精湛，性格没有她受欢迎，这个人不如她。

但恰恰却是这个不如她、已被她遗忘并打算不再有任何联系的人，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觉得十分的别扭，但还好，她在妙音坊、那人在朝云宗，两人还是不必再有交集。

可即便没有交集，她却依然侵占了她的生活。她拒拜虚道子为师，她一曲仙翁操助人得道，她舍修仙界而远赴红尘，她不顾一切夺向苦海俨魔宗，她在太苛山脉搅起一场天翻地覆……

一桩桩、一件件，太不可思议了，太……云霜不得不承认，这些事，太传奇了。

如果郑莞是个比她早修道、又多个几百岁的修士，那么她铁定会崇拜这个人。可偏偏，这个人还比她小上几岁，比她晚入修仙界几年，而这个人在道途上却已走得遥遥领先。

她怎么可能不妒忌？

其实，她知道被她掩藏的对郑莞的回忆也有：她的相貌没有自己精制，但是她坚韧得令人心动；她的琴技没有自己精湛，但母亲说她的天赋超人；她的性格没有自己受欢迎，可是在同龄人中她却是最被关注的那一个。

这个人，有很真的性情，自己不如她。

本以为她可以摆脱这个人，却不料个人在修仙界比在鹤云山庄更深入人心，她的消息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耳边，一次次地提醒着自己不如她。

她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却仍旧比不上？她为什么不可以妒忌？

她妒忌，并将妒忌的这个人放在心底作为攀比的对象，作为誓要打败的对手？这样的一个人，她时时刻刻想象着假如某一日遇见她的情景，会不会如仇人相对，分外眼红，会不会如他乡遇故知，格外亲切……

她有过一千种一万种的想象，也有过一千种一万种的应对方法。

可她却不曾想过，在遇见的今日，那个人的眼中根本没有她，没有她的一丝一毫，即便她怒目而对、言语激将，在那个人的眼中，没有她的一片倒影。

那么她至今所做的努力，到底是为何而存在？她忽感自己的满腔热血都付诸东流，一种天旋地转般的无力感萦绕心头，心头因无力感而生出熊熊怒火，这一把火似乎是即便燃烧尽一切也不能解愤。

“胡闹！”盖蝶冷然一喝，“郑道友与你有渊源，即使前尘有故，你也不可率先失礼于人。莫忘了门规，习音律者，先学礼义。”

云霜垂了首，抿了嘴，她哪里不明白刚刚郑莞那一箭的意义，只是她就是难以服气，就是不舒畅，但盖蝶一翻门规之语，又令她原本燥动的思绪已经平复了些许，她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于是轻声道：“盖姐姐教诲的是，只是云霜与盖姐姐一同前来，必然不可能白白地一人回去。”

盖蝶轻叹，“此处空间薄弱，若是发生金丹修士之间的激烈斗法，就会使空间破碎，若是被卷入虚空黑洞之中，必死无疑。”

云霜眼中闪过坚韧，“盖姐姐不走，云霜绝不独自离去。”她即便是有些义气用事，但绝非蠢钝之辈。

盖蝶瞪了眼云霜，不再言语，而在她心里却有一些赞赏，她想起了当初初见云霜时的情景，卑怯得像惊弓之鸟，后来在妙音坊呆得久了，才恢复了本来脾性，虽有一些脾气，对于辈分比自己低的人还有一些清高、自傲，但她绝不是一个奸佞之人，而且心志也是异常坚定，也唯有如此，才能在同辈中脱颖而出。

但比起郑莞，终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只希望这不会成为云霜道途上的阻碍，盖蝶想到此处，不经意间瞥了眼郑莞，今日所见之郑莞与在上次见她，再人的感觉相差了太多，若非是同样的容貌与气息，她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

本尊一直看着盖蝶，并没有对她们的谈话产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她周遭的一些缥缈隐约的黑线，像是一种裂纹，伴随着她的举止而动。她略有迷茫，举步靠近，伸手去触碰那丝黑线，那黑线却如无物，不以外物而移，不以外物为器，自由而在，时而生时而灭，全然自我，望它时它在那儿，捉它时它透过手掌，若非视线看到了它，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盖蝶见郑莞靠近，身法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只一步虽未见灵力波动却已是丈外距离，而她却没能看出半分端倪。

本尊对缩地成寸之法的感悟自然在郑莞第三识之上，已慢慢接近神通的门口了，她使用缩地成寸之法自然更为玄妙，即便是濒临破境的金丹大圆满修士也不可能一眼瞧出端倪。

盖蝶觉郑莞之古怪，因未感觉到什么杀机歹意，她便波澜不惊地站立原地，她与郑莞站得如此近，乃至于都能看见她冰冷的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而她双眸子映着自己的倒影，却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一丝一毫，不知为何，她心中生起一股无名之烦躁。

盖蝶望着郑莞的表情，想看出一丝破绽，但那张脸的轮廓熟悉得犹如她所画，但这张容颜却与熟悉隔了千山万水，让她再无法望及。

她忽然好似明白了师公当年的那句“太多事，是命中注定；太多人，注定了结局”。

就犹如眼前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注定了要站到目光的那端……

她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双眸微黯，而当她略略仰高脸庞时，又复明眸善睐，再无半分动摇。侧退一步，“素闻郑道友于禁制一道颇有研究，盖蝶不才，却也知储物空间乃禁制所致，不知郑道友对此阿鼻蜃楼有何见解，是与什么禁制有关？”她问，目光坚定。禁制可以开辟空间，比如储物袋的应用，但盖蝶其实并不曾听闻可以开辟出如此庞大空间的禁制，当初初见并进入这阿鼻蜃楼，她其实也吓了一跳。

本尊眸色几度明暗替换，自储物袋中取出万石社发的一枚传送玉简，握在手中，微一用力，化作块块细碎的碎玉。

在场众人面色突变，这传送玉简捏碎时应该连通了传送法阵能将玉简使用者传送至设定好的地点，但眼下竟无半分作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阿鼻蜃楼中的修士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必须等到甲子会的十四日期限到达之日，而且这个必须还是建立在缔仙盟所说的话是可信的这一假设上，鉴于缔仙盟连所发的传送玉简都可能没作用乃至于是假的，那缔仙盟所说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