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郑莞的裙角纹丝不动,正如她的表情一成不变。她见肖芦喉下咽了咽,想来体内气血已乱。
“莫要胡说!”秀秀冰冷的声音自房中传出,“姐姐,你别听她胡说!”此话是对郑莞而说,语声已经转柔、转幽。
“梅花坞为此场道姻,将红贴都发往了朝云宗、金道宗、三仙门、无尘阁等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有缔仙盟,那一个个门派的名头,对我们来说,不正是汪洋巨海,随便挥个浪过来便能教人粉身碎骨,姑娘不正是知道了无法对抗,所以才甘愿沉默的吗?”肖芦哽咽着,向着屋内道。
“与此无关,我对包……”屋内的声音略提了提音量。
“不用说了,郦城我自是要去的。”郑莞打断了秀秀,她不想秀秀违心说出那句话,说出她对包玉庭已绝了念想,那些感情,置于心底便可,无需与人解释,真假自知。
她说得越多,越像是故意将自己置于可怜可悲之地。
其实,如若秀秀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就不应该让肖芦出现在她面前;如果秀秀不想她多想,就无需中途打断肖芦并伤及肖芦,显出她的无奈与弱处,令郑莞觉得惋惜。
不管秀秀是想让自己以为她在对自己使计而让自己放下她一个人,不管秀秀是以退为进想让自己去做些什么,或许是传达对包玉庭的爱,又或是恨,或许又是让自己来了结她的一场爱恨嗔痴……不管秀秀是如何想的,郑莞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了,离得自己曾经很近的人已经背对着走了很久。
但不管多远,她都能看出秀秀对包玉庭并未死心。
不管是怎样的心思,郦城她还是要去,不是为了旁人,只是想要弄清楚一些事罢了。
“秀秀,既然你已决定留在此处,我自不会多说,我只想问你一句,留在这儿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郑莞仔仔细细看向屋里,她能看见那对着红烛而坐的秀秀,背影凄凄。
这一刻,郑莞忽然想起了云袖,若是有一日,他说:“莞儿,请你放开我吧。”
那么,她一定会干脆地放手,只要他说出来。
他若真心待他,她自痴痴于她。他若欲她离去,她自不会强留。
因为若觉得离开便是她的幸福,那是旁人不了解她的意,如此,再多的执着于旁人,不过是一把枷锁,她自会忘尽前尘,绝然而去,留给旁人他所认为的她的幸福。
她已是如此幸运,云袖从不曾想要她离开他。
“姐姐,我已经决定,从今往后,就留在这儿。”秀秀背脊挺拔,回答得定然无疑。
郑莞笑了笑,转身离去。
略略等了一会,肖芦自地上起来。
“你也走吧!”秀秀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肖芦微一怔,小声问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方才的事,是因为我担心姑娘……”
“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怀疑你为我担忧,但你的担忧应该不止这一点吧?你更担忧那个人修为高,若留在这儿,你等的那人便无法向我报仇了,是不是?”秀秀的声音中透着无比的平静,又无力。
肖芦面色瞬白,勉强笑了笑,凄凄道:“姑娘是何时知道的?”
她说完时,恰似松了口气,面上仅剩和详。
她明白海秀语中的“那个人”便是原本应称呼为“姐姐”的人,但刚刚的那一番对话,她明白,她们的缘分就此在心里断了。
“你知道我从那个人那儿体会最深的是什么吗?除了装在心上的人,其它人从不轻意相信,即使留在身边的,也要时时留着个心眼。当年我刚开始调查你时虽无所获,但你没发现吗,在宗楼时每每经过小雀阁,你总会走慢上半步,后来我知道那儿曾是邱一鸣的住处,再往那一打听,便知道当年你伺候过他几日。”
“既然姑娘知道我的身份,为何留我在身边?”肖芦问。
“留你在身边,总好过让你躲入暗处,再者,你实则对我也无恨意吧,因为对你而言,我、东述派便是汪洋巨海,想恨却无能力恨,也找不到真正的理由恨,如此不若不恨。我猜想你不过是心属那邱一鸣,期待着某日他能回来东述派复仇时能再见上他一面,更或者是帮他一帮,所以你才热衷于收集各种消息。”
“秀姑娘聪慧,肖芦自叹不如。不过我不明白,秀姑娘定然明白她的一番心意,在我看来,若你想如何,她似乎都可以为你做?”
秀秀长叹,略顿了顿,“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执意留在这儿,除了因为我身后还有我放在心上的东述派,更因为只有舍弃了我,那个人才能走得更远。而我,即使看着她,也不可能再看得更久一些。”使用转灵丹时,她的道基已毁,修为无法精进,她用余下的日子再也看不到那个人能走得多远,那么,就让她离开那个人的世界。
“可是姑娘也并不是没有私心的吧?姑娘无法恨包玉庭,却也无法原谅包玉庭不是吗?姑娘刚刚出了声,表明了姑娘的心意,那个人既然知晓了姑娘的心意,自然不会什么事也不做。”
“还说不聪明”,秀秀笑了笑,“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就是想事情特别复杂,不过你说的这点,我也无法肯定是不是我的初衷,但不管怎样,一切都不重要了。”在她心底不愿承认,但不可否认,某一瞬间,她希望那个人能替她向包玉庭发泄一些怒意。
包玉庭,他可以抛弃她,却不可以在没有完全抛弃她的时候,背叛她,这是她之所以恨的原因,但掺杂着爱还有多年的相互扶持的恩情,她的心里是矛盾的,所以,唯有那个人出手,才可以断了这一切,只要那个人出手,包玉庭就可以认定是她的意思,那么,她才会在心底里真正告诉自己,她与他之间已经筑起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姑娘,一定要我走吗?”肖芦问道。
“随你意吧,只是你等的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你若不离开这儿如何做个决断。”
肖芦苦笑,看着那扇门缓缓跟上,恰似隔断了一切,海秀的一切,她的一切。
她轻轻应和了一句,“连秀姑娘都无法自己决断的事,我又有何勇气可以断下?”
庭院内一片寂静。
肖芦仰头,星月天悬,不觉间竟落下一行清泪。
海秀说得对,邱一鸣若真想报仇,在东述派处于多事之秋时,怎会不出现?
当年他重伤昏迷,她看顾了他几天,看丢了自己的心,而那个人或许根本不知道曾有过她这么一个人。
她等了六十年,早就明白她等的人不会出现,出现也不识她,只是她早已不知若非等待,何解相思?
她回首看了看屋内,想象着屋中内落寞的表情,同是天涯痴人,若是她离了此处,又能去何处?
这儿,至少她已经找到了一件习惯了的、可以做的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