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筱梦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整个人径直就瘫到了床上,郝林林跟了过来,小麻雀一样的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啦?肚肚疼吗?”
郁有德见女儿神色异常,也跟了进来,最近郁筱梦的状态,他看在眼里,那样的失魂落魄,明显异常,他心里怀疑是同何煦的关系出了问题,但作为父亲,他不好多过问女儿的事,今天看她这幅模样,终于按捺不住,跟了进来。
“筱梦?不舒服?”
“嗯,爸,你带林林出去吧。我睡一会。”郁筱梦将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
“那你睡会吧,我带林林出去玩。”郁有德说着,便拉着郝林林走出卧室,关上了房门。
郁筱梦转过脸,呼了一口气,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同何煦相识相恋时间尚短,自己却如此上心。最重要的是,今天余曼春的出现,大闹会议室,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推上了悬崖的人,只要挪动一小步,便会分身碎骨,不,是已经粉身碎骨,光看着那高高的悬崖,她就已经粉身碎骨……下面是万丈深渊,不知底的恐怖。
她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知道为什么,却做了一个梦。
或者说,不是梦,梦中,她记起了同郝仁军离婚时的场景。
那天和郝仁军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他们吃惊的发现,给他们办手续的那个人,是当年给他们办结婚手续的人,因为这个工作人员的嘴角,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属于过目难忘型,尤其搁在一个男人的脸上,觉得特别的搞笑。当时领完结婚证,郁筱梦就给这个工作人员起了个“黑痣男”的外号。
没想到,四年之后,竟然又看到这个黑痣男。
黑痣男和当年办理结婚证时一脸笑意的样子明显不同,冷着一张脸,仿佛每对前来办理离婚的人,都是被警方通缉的逃犯一般,带着审讯的口吻。
“结婚证身份证都带来了?”黑痣男问。
“带了带了。”郝仁军一边说,一边递过东西。
黑痣男看了看身份证和离婚证上的照片,“为什么离啊?”他问。
郝仁军不做声,郁筱梦看了郝仁军一眼,轻声说:“性格不合。”
黑痣男看了一眼结婚证:“都四年了,才发现脾气不合啊!”
“是。”郁筱梦应道。
“谈恋爱的时候,也不多处处!有孩子了没?”黑痣男问。
郁筱梦好想一脚踹他脸上那颗黑痣上去,耐着性子回答:“有了,还小。”
“啧啧!”黑痣男脑袋直摇:“那孩子商量好跟谁了?”
“我。”郁筱梦没好气。
黑痣男抬头,又是同情又是怜悯的眼光扫了郁筱梦一眼,手里办着手续,嘴里还不停:“这么年轻,就做单身妈妈,你可要考虑好了啊!”
“离婚协议什么的签好了?财产的归属没问题吧?”他又问。
“商量好了,也签了,没问题。你要看下嘛?”郁筱梦说着,就从包里往外拿协议。
黑痣男摆摆手:“无非那么点事,我不看,你们自己商量好就行,到时候,别为了那么点钱争来争去打官司,让人笑话。”
郁筱梦又将手缩了回去。
郝仁军终于忍无可忍了,臭着脸说道:“你快点吧,我们还有事!”
黑痣男看他一眼,眼神里很是轻蔑:“催什么?这年头,找老婆不容易!说离就离不珍惜,好姑娘全被你们糟蹋了!”
郁筱梦和郝仁军,彻底无语了。
千辛万苦的拿到离婚证,从一旁坐着的形色各异的等待办理离婚手续的人群面前走过,然后再穿过热闹异常的结婚证领取处,郁筱梦一路看来,恍惚间觉得自己倒着过了几年,四年前,她和郝仁军也这样激动而兴奋的来到这里,领取了结婚证,却没想到,四年后,再一次来领证,不过却是离婚证。
走到民政局外,虽然是下午了,但还是格外的冷,路边有点积水早就冻成了冰,郁筱梦呵了口热气暖暖手,说道:“走啦!”
郝仁军有些不舍,轻轻的说:“要不,咱再吃顿散伙饭?”
郁筱梦将手插进口袋,想了想,摇头:“算了吧,也没什么意思了。回头你有时间,多带林林出来玩玩就行了。”
“嗯。”郝仁军见她坚持,也不便勉强。
“我带你回去吧。”他说。
郁筱梦笑笑:“不用了,我去我爸那儿收拾东西,明天就搬,他还不知道呢。我这过去一说,他肯定要气的跳脚了,我还得灭火。你去上班吧。”她和郝仁军结婚时买的房子,还归郝仁军,两人婚后的现金存款,归郁筱梦,还有一辆郁筱梦名下的车,是她用工资买的,所以,郁筱梦打算搬到自己父亲那里。
“不用这么急,你可以慢慢收拾。”郝仁军说。
“没事,东西也不多。早搬早了。”
“哦。”郝仁军声音低下去。
“去吧。”郁筱梦看着郝仁军,“祝你……以后幸福!”
说完,郁筱梦转身朝停车场停着的那辆白色飞度走去。
郝仁军看着她的背影,似有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头,却无法开口,最后,终于挤出一句:“筱梦,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郁筱梦自己出轨了?还是对不起郁筱梦被余曼春逼着离婚?或者兼而有之,郝仁军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这句话,是自己唯一能说的,也唯一说得出口的。
一个激灵,郁筱梦醒了过来,惊起了一身冷汗。她托着脑门坐了起来,好奇怪的梦,那些场景,竟然是当初离婚时所经历的,一点不差。为什么会做这个不相干的梦?将那次的场景,一分不差的重新经历了一遍?什么意思?
她喘口气,枕边的手机屏幕一闪,是一条短息。
发消息的人,是何煦的妈妈——何建平。
何建平约郁筱梦出来谈谈。
说真心话,郁筱梦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她现在的状态,现在的心情,都是无比混乱,乱得她自己的理不清头绪,看不见方向。
她委婉的拒绝,但何建平很坚持,她说:“筱梦,我现在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请求你,不是何煦的妈妈。”
郁筱梦动容,起身简单的收拾,赴约。
自从郁筱梦同何煦交往之后,她反而很少去何建平那里,有时候在福利院看见,两人也只是心照不宣的一笑,很显然,何建平是不想多给她压力。只是偶尔,让何煦带一点沈姨做的菜给郁筱梦。
不可否认,何建平是郁筱梦见过的最有智慧,最懂分寸的女人,她总是能给人一个舒服的距离。
一度,连郁筱梦想到以后有可能要和何建平相处,她都会暗自荣幸。
何建平是开车过来的,她约了郁筱梦到小区旁的城中公园,那里闹中取静,广场上有很多人在跳集体舞,动作不算整齐,仗着人多,气势倒算宏大,有很多的小孩子在无拘无束的奔跑嬉戏,有时候,郁筱梦也会带郝林林到这边来玩一会。两个人就站在广场的边上,离跳舞的人远远一段距离,音乐声量合适,就算都不说话,也不算尴尬。
“筱梦。”何建平心平气和,岁月多年磨砺,她早已成为一个有雅量的女人:“你跟何煦,出问题了?”
郁筱梦心口一疼,知道何煦也没同何建平说什么,只得自己牙一咬,心一横:“阿姨,我跟何煦分了。”说出这话的时候,是莫名的心疼。
“为什么?”何建平的语气中是不解,却没有多少意外。
“我……”郁筱梦有些犹豫,她该怎么同何建平说呢?
何建平拉过她的手:“筱梦,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说出来。何煦告诉我他想跟你交往,我是很赞同的,要知道,我跟你的接触,可比他要早要多。我也真心的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如果是何煦哪里做的不好,只要你说,我去训他。”
郁筱梦缩回手,连忙摇头:“不,不,何阿姨,何煦很好,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一定也会是一个很棒的丈夫。”
“可是……何阿姨,何煦可能没有告诉您,我前夫的妹妹,是他曾经的女友。”
“哦?你说的是娟子?郝仁娟是你前夫的妹妹?”何建平讶然,“这么巧?”
郁筱梦心中微酸,原来连何建平也知道郝仁娟的存在,还喊得如此亲昵,可见,当年何煦同郝仁娟的确情浓。
“不过,筱梦,那是过去的事了,当年,何煦和娟子的感情很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后来娟子变心了。她先离开了我们家何煦,具体的情况我不便多说。但如果是为这个,真不值得,都那么久了。”何建平叹口气:“我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我一直想,你们顶多就是闹点小别扭,虽说都是三十岁的人,但在父母跟前,都是孩子,谁没有耍点小性子的时候呢?再说了,谈恋爱,打打闹闹是正常的。”
“可是沈姨告诉我,说何煦这些天情绪特别不好,出差那么久,回来还是死气沉沉的。她问了问,何煦也不多说,不过看他好久没有打电话给你,喊你出来玩,也不带沈姨做的菜给你,我们才估计,你们两个出问题了。看来,你是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是吗?”
郁筱梦默认。
何建平理解的点了点头:“我懂。本来就很脆弱的感情,还碰上这种复杂的关系,确实……”
“但是筱梦,何煦是个很渴望被爱的孩子,从我的角度来说,你很适合她,真的。他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包涵些。但是,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的。”何建平很诚恳,“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我也敢打包票!”
郁筱梦从何建平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母亲特有的慈祥光华。高中的时候,她的母亲因病去世,没了母爱的她,其实很能懂何煦的感情。那种对亲情的渴望和没有恶意的贪婪。
她有些动摇,她相信,如果自己同何煦能走进婚姻,一定能和何建平处得很好。可是,一转念,韩功远的脸同郝仁娟的脸,便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死死牢牢的扣进去,勒得浑身一块一块鼻青脸肿生疼生疼。
她觉得,自己还是败下阵来了。
她决定跳过郝仁娟不谈:“阿姨,何煦的爸爸,是不是我们韩董?”
“是。”何建平回答的很爽快,似乎一点也不吃惊郁筱梦知道这件事,只是有些无奈:“到底是纸包不住火,还是让你知道了。”
“那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何煦?”
“其实,虽然他爸爸没有陪在他身边过,但他爸爸一直很关心他,从高中毕业时,确认了何煦是他的儿子开始,他对何煦的关心,一点没少过。”何建平无限感慨:“对了,你见过何煦的那辆玛莎蒂尼嘛?就是他爸爸买来的,说是送给他的研究生礼物。他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买的。他其实为何煦做了很多,不光是金钱上的给予,他其实很关系何煦,但他没说过,何煦也不知道。”
“何阿姨,其实你应该让他们相认。”郁筱梦感叹,如果早些相认,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呢?
何建平摇摇头:“不能。”
“他不只是何煦的爸爸韩功远,他是GR的董事长,他有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还有一个儿子。相认的话,对他的生活冲击太大。他的妻儿怎么想?他的员工怎么想?当年的GR,刚刚起死回生走上正轨,他是个有理想的人,我不想这事,给他的事业造成影响。”
“而且……”她顿了顿,感慨道,“我不能确定,他们父子相认,对何煦自己的心理会不会有影响。我不能冒这个险。作为母亲,你应该能理解。”
郁筱梦轻声问:“阿姨,你……恨过韩董吗?”
“恨?”何建平眯起眼睛想了想:“有过吧,特别是何煦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没有人帮一把,我就特别怨恨。”
说到这她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当年的那些恨,很微不足道。
“可是后来,我想通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她坦然。
“可是,阿姨,何煦呢,你们都没想过何煦?他多么渴望父亲的疼爱。”郁筱梦伤感。
“何煦的心里早就知道他爸爸是谁了。他们毕竟长得那么像。这个孩子,真的很能忍,还一心进了GR做事。可能我的决定不是正确的,但是,我想,他们父子,总有作为父子的缘分。你看,世界这么大,他们最终不还是相遇了?”何建平顿了顿,转头一笑:“筱梦,这个,不会也是原因吧?”
郁筱梦也笑笑,有几分苦涩:“是。我没想过,何煦的背景这么复杂。我想活得简单些。”
“我理解。我不勉强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尽一个母亲的力量,挽留住我儿子喜欢的人。筱梦,你要真的为难,我不多说什么,只是很惋惜。”何建平说着,拉过郁筱梦的双手,轻轻的拍了拍。
送走何建平,郁筱梦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去,她无意识的将手叉进了裤兜,这是何煦最喜欢的动作,都说当你爱上一个人,就会不自觉的被这个人的爱好给潜移默化,果然如此,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到了自己楼下。远远的,看见郝仁娟的那辆大红色宝马X6停在路口,开着双调,一闪一闪。她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又往前两步,才发现,郝仁娟站在车头那,垂着头,一只脚搓着地面。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看见身后的郁筱梦。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黑漆漆的晚上,却因为昏黄的路灯,有了些许的光亮,却带来了没有来的浮躁,风是热的,舔着人的身体,却舔不干人身上的汗。有几只小蛾子,在路灯上猛烈的撞着,仿佛求死一般。
郝仁娟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裙子,她肤色很白,穿红色很好看,郁筱梦看出,那是网络上最近很火的一款连衣裙,徐静蕾在电影版的《将爱情进行到底》中穿过,夜色里,如同一朵绽放的火红玫瑰,热烈奔放。这衣服很衬郝仁娟,说不出的妖娆艳丽。
“娟子,你不该那样做。”郁筱梦叹口气。
“哪样?”郝仁娟不以为然。
郁筱梦看着她,那张青春而骄傲的脸,是那样的明艳动人,即便是在夜色中,也有掩藏不住的飞扬,可是,正是这张脸的主人,做出了那样一件可怕的事,她毁了一个人,不,是毁了三个人。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妈下午去GR的。”郁筱梦开门见山。出于情分,她的心里,多少是同情和怜爱郝仁娟的,可郝仁娟这样满不在乎的情绪激怒了她。既然如此,何必顾惜?她真心感到痛心,曾经那样甜美可人的小姑子,竟然变成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毒之人。
郝仁娟微微一愣:“我妈去GR了?”
“不是你告诉她,何煦欺骗了你吗?难道何煦的身世不是你告诉你妈妈的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话,不是你指使的吗?”郁筱梦的声音高了些,她对郝仁娟这种敢做却不敢承认的态度有些恼火。
“是,是我告诉我妈的,是我指使的,怎么了?”郝仁娟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难道不都是事实吗?”
“你敢说都是事实!”郁筱梦寸步不让,“娟子,信口雌黄是要付出代价的!”
郝仁娟眼眸一闪,轻轻走到车门边:“嫂子,呵呵,当年你还跟我哥是两口子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条战线上互相维护,现在呢,为了一个男人,你这样逼我。”
“娟子,谁都没有逼你,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郝仁娟略一迟疑,抓住车门把的手,拉开,坐进去,她的声音微微的发颤:“算了,嫂子,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说什么。”
郁筱梦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撑住即将合上的车门:“娟子,凭心而论,你这样做,你自己好过吗?”
“你这样对何煦,这样对我,你心里好过?”郁筱梦扒住车门,不让郝仁娟关上,郝仁娟试图关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颓然的垂下手。
“嫂子……”郝仁娟摸着方向盘,潸然泪下。
其实她并不知道母亲去GR大闹一场,这件事也不是她主使的,那天她同何煦分开后,回到家大哭了一场,余曼春心疼女儿,问清了缘由,自作主张的去了GR。正巧赶上高层开会,于是便闹了一场。
晚上回到家的郝仁娟,得知余曼春去做了这样的事,十分生气,她是恨何煦,她只是不想他爱上别人,尤其是郁筱梦。但是她并不想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去毁了何煦,她也不想伤害郁筱梦,她同母亲吵了一架,跑了出来。
她仍旧抱着一丝希望,有一天,何煦能够回心转意。不可否认,她很爱何煦,是真的爱。
只是当初……她在心中长叹一声,为自己当年的行为深深懊悔。
那时,她同何煦,是人见人赞的一对,何煦优秀出色,人又帅气,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是每一个女孩最满足的事,她以为,这样到毕业,顺理成章的同何煦结婚,就很好。可是当何煦返港之后,何煦忙于学业,有些冷落了她。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冷落?
很快,一个叫韩燊的男生,走到了她的身边。
韩燊很会追女孩,身手阔绰的他能满足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所有想要的虚荣和浪漫,果然,郝仁娟被他迷惑了。她变心了。她爱上了韩燊。当何煦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最可怕的是,韩燊并不是真的爱郝仁娟,他只是在利用她,因为他是何煦同父异母的弟弟。
当郝仁娟知道这个可怕的事实时,快疯了。
可是,一切都已不能够挽回。
而今天余曼春所做的这一切,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郝仁娟知道,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