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教训过罗春华，浑身散着寒气进屋去等着对方家长到场、给受害者道歉去了，罗春华泄气的靠着墙，唐明伟这才从后面凑上来：“世侄女～”

“谁是你世侄女。”罗春华咬着牙问他，明显关心的不是辈份问题，却大有他给不出个好解释就杀人灭口的威胁之意。

“嘿嘿，”唐明伟扬头点点病房，“老周现在是我老哥，他家凡凡、你师父亲弟弟，是我干儿子，你说要是认真论……”周衡小儿子叫周符安，小名凡凡。

“等等！叔叔，可以了，”罗小草抬手制止。

这认真论起来，罗春华得叫他爷爷。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

“行，干得好，还有今天，干得好，让你叫家长你还真给我叫家长！”

唐明伟得意得很：

“那可不，你这祖宗，我算是见识你们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我作为长辈也是很要面子的！虽然现在我也是你叔叔辈的人了，但也需要带我干哥哥来给我正式介绍一下。”

无视罗小草的压力，唐明伟仔仔细细给她讲他的打算，他算是明白了，没筹码不要上赌桌，现在才仅仅抬出周爸的名头，罗元君就得老实叫他叔叔！

“你也是，怎么挑来选去找这么个麻烦，而且你一个元君还打人家小女孩，太没身份了。”唐明伟看着已经闹腾起来的校医室说道。

这么一会儿女同学的爸妈已经来了，两人看见女儿被打烂肿的老高的半边脸，顿时就炸了，气得语无伦次：“居然敢这么打我女儿，我要你赔命！我一定让你赔命！”

平时稳如泰山的周衡面对受害者家属也稳不住了，一副任人打骂的认错态度。

第一次见周衡认怂，唐明伟看得咂舌：“你师父知道会怎么样？”

“她遇这事会把人灭的毫无痕迹，就像没出生过，”唐明伟问衡官如果知道她这么惹周爸生气会怎么样，罗春华却答非所问，眼神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说的话听起来分外怪异：“你们大概都不知道，若说魔鬼，无人能出衡官其右。”

唐明伟：这是话里有话啊……

看唐明伟一脸想窥探又不太敢的表情，罗春华轻笑：“我这行事风格都是跟师父学的，周爸不知道他自己养的女儿更凶厉，都是他闺女教我的。”

“谁教的都不对，就是衡官这么干，也不对。”

唐明伟“嗨”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比她实际年龄大一些，有必要板正元君侄女的三观：

“因为你厉害，能以一压众，然后说没办法，出来混就是丛林法则，但这不就是以大欺小耍流氓么，凡事都不会因为身份高错的就是对了，服众的是德行，不是你们什么身份，再说无论是元君或者你师姐妹现在都有好几个，你这样霸道总有人不能赞同。”

听到最后一句让原本心思动摇的罗春华不禁沉思：不赞同的也就是废材小三，她坚持的道理可让她最是没本事反对我……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这个姑娘把同学欺凌到发疯？才刚回来就又找上来了？也不是个什么善茬呀，下次有这个事不用你，我来帮你教训就行。”

唐明伟看着她脸色深沉，不着痕迹缓和态度，装模作样撸袖子打哈哈道：

“一定是你身上残存了那个姑娘强烈愿望，让你看见她们就忍不住动手了吧！”

罗春华摇头：“不是。”

“嗯？什么不是？”

“都不是，欺负我的人，不是这个，今天这些人，是我故意作饵等来的。不过她们目的即然相同，那我打谁也都一样。”

“那你、又为什么打她啊？”唐明伟在说到“你”的时候重点停顿了一下。

“其实是心虚。”罗春华手指挡着嘴唇，不是很情愿地承认：“我想把原因都归咎到她们身上，我告诉自己都是因为她们，我才会阴差阳错作出伤害人的事。”

“这两天……我的新家人，他们对我说的、那怕是一句简单的关心，和他们看着我的那种、感情深切的眼神，总被我翻来覆去地想。我想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我心里有鬼，却不敢要。”

“你知道我恐惧什么吗？在我根本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事实的情况下，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罗春华的情绪翻腾了两句话的时间突然镇静下来：

“我努力告诉学生们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就是怕他们变成我这样，就是妖怪。”

“不是因为我们躯体不一样、存在不一样，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已经不是仅仅觉得高人一等了，我已经开始有以吃人为常态的想法、一颗妖怪的心。”

“怪不得衡官她跟正常人在一起总出事儿，当初她明明有能力救齐家小姑娘，但是她就漠然看着她走到那一步，她……”

“不要这么想你师父吧……”唐明伟直觉不好，这样牵扯下去，他一个脆皮可不想卷入漩涡参与什么阵营分裂！

“我怎么想？”罗春华语速飞快声音却低：“我根本从来不敢想！她在这里，什么都知道，关于她我什么都不敢想！”

“但是她出门去了，这里已经不受她管控，你我随便说点什么她不会知道。关于衡官只要认真思考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罗春华情绪起起伏伏，像是断断续续泄压的阀门。

见她执意要一吐为快，唐明伟便不再插言。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你真以为她是吃香火供奉的神明？”罗春华突然嗤笑一声，“她才是一个以吃人为常态的妖魔！她把一个王朝最大家族六百年里全部血脉吃得只剩半条。”

“你能想象一个英才辈出、被整个王朝都以与之联姻为荣的庞大家族，瞬间被抹去是什么情景吗？”

“夏娇是我伤的第一条人命，捕猎她的过程非常完美，我曾一度为此自得！但是现在，我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我无法面对的是什么！我不想在这里继续活着了，我已经不配了，什么都不配拥有……幸福感这种缥缈的东西……再不会有了……”

罗春华一只手遮住上半边脸，慢慢缩到角落，痛悔不已。

“其实很多时候吧，我们都希望自己占理，错误都是别人犯的，然后咱们自己可以愧疚的、拿着一点也不想要的最大的好处，呵呵……”

唐明伟蹲下，摸着罗春华的小脑袋：“事实更多的时候却是咱们想怎么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这件事没有人有权利替受害者原谅你，她家人也不能够，但是错已经铸成，只能求你不要有下一次。”

“求！？”罗春华难受的“嗤”的一声苦笑，“求我……”

她不也是战战兢兢在衡官翼下，求她保持一丝良知，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身份随时转换，唐明伟的宽慰并不能完全解决她的问题。

衡官坐在她没有名字的宫殿的没有名字的花园的没有名字的亭中，听遥远的宫殿角落传来清晰话语声。

衡官：“……其实当时把神殿一部分放她身上真的只是救命用的。”

神君：“……以后说话注意点吧，你看你都快把孩子都吓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