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显然是非常艰难的。

终于在事情宣布后的第三天，三份写满了工整字迹的申请书摆在了沈耘的案头。一个排一份，排长全都没份，打申请上来的，都是班长。

沈耘自然知道申请这么少的原因。他的心里怀着几分敬重，打开了第一份申请书。这是一排一班班长老高写的。当初沈耘当一排长，就是他首先发现沈耘早起训练，也是他最开始对自己保持敬重。这名老班长也是两年没有回家。

再翻开二排和三排的，情况都是一样。沈耘一下子感觉为难起来。心里思量了一番，沈耘把三份申请书递到了龚指导员那里：“老龚，你看看吧。哎呀，我这个头疼啊，实在是不知道该让哪一个留下了。”

接过沈耘递来的申请书，龚指导员草草地翻了一遍，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我看啊，你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觉得对不起人家，所以才找到我的头上来吧。”

见龚指导员一脸笃定，沈耘也起了考一考他的心思，因此问道：“那你说说，我到底想要谁留下。”

看着沈耘死鸭子嘴硬，龚指导员取出其中一份，扬了扬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官僚了。你以为你选高大明我不知道么，而且连理由我都想清楚了，你就是觉得自己曾经带过一排，跟高班长关系密切。为了你们两个都不受战士们议论，所以选择让他留下。”

“这是你说的，可不代表我心里想的。不过你既然说老高，那就让他留下吧。”沈耘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愧疚。其实龚指导员说的完全没错，他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有时候，做基层军官真的很为难。如果条件允许，沈耘真的恨不得现在就把老高给放走。

看着沈耘耍无赖，龚指导员摇了摇头：“老沈啊，你这么做，可是会让老高对你有意见的。”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找营长再给我一个名额。总有一个人得受委屈，也总有一个人对我有意见，我不这么搞，还能怎么办？”沈耘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的心里这会儿纠结着呢，也就是龚指导员，要是别人，他哪里会解释这么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示意龚指导员把三份申请书收起来，沈耘这才喊道：“进来。”门应声被推开，走进来的，赫然就是沈耘和龚指导员刚刚说起的高大明。

这位老班长，走到沈耘面前，很是郑重地敬礼。待沈耘回礼之后，正要让着他坐下，便听到他开口说：“连长，指导员，我想把我请假回家的报告要回去。”

“什么？”沈耘和龚指导员惊叫起来。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高大明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而高大明看着两人的错愕，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毕竟名额只有两个，我高大明虽然也想家，但是上次打电话，家里老人孩子都挺好，回去也没啥必要，这次就让给他们吧。”

沈耘本来想立刻答应高大明的，然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老高，发扬精神是好事，但是还要等到我跟龚指导员再商量商量。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其实，不论怎样，到最后还是有一个人会被淘汰。沈耘之所以拒绝高大明的请求，还是想看看，接下来到底能不能有一些转圜的机会。

高大明很是不解地离开了，而办公室重新成为两个人的天地的时候，龚指导员忽然开口：“老沈，你不会真的想要找营长求一个名额回来吧？”

沈耘摇摇头：“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会儿之所以拒绝老高，一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另一个也是想要再找老高谈谈心。如果真把申请书给他了，我这心里就更加难受了。”一番话惹得龚指导员笑骂：“你啊，就是死鸭子嘴硬。”

距离连部申报结果向营部汇报就剩下一天时间，沈耘的心里也更加烦乱起来。

终于，在最后的时刻，沈耘还是将高大明的申请书抽了出来，带着其他两份，匆匆赶往营部。拖延，无非就是让人在最后的时刻痛下决心，对于既成的事实，并没有丝毫改变。

或许就是因为要收请假申请书，所以程天鑫和宋钺在办公室里等着。见沈耘前来，程天鑫带着批评的口吻说道：“弄个探亲假，就你们连磨磨唧唧的。要是往后训练也给我这个样子，你小子给我小心点。”

沈耘赶紧赔笑：“营长，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第一回弄这个，心里确实有些难以做决定，所以考虑的时间长了一点。喏，这就是我们连的两份申请书。”

“两份？你们连不应该是三份么？”听到沈耘的汇报，程天鑫愣了一下子，随即脱口而出。

“三份？”沈耘有些不解，什么时候又给了自己一个名额的？早知道就不用这么纠结了呀。

“对，就是三份。你小子可是捞到一个好搭档啊。昨天下午，老龚过来找我和程营长，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的名额让出来。经他再三恳求，我和老程就答应了。怎么，他没跟你说？”宋钺适时出来解释，让懵逼的沈耘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营长，教导员，你们先聊着，我找老龚问问。这小子根本就没有跟我商量。”沈耘也顾不得跟程天鑫交申请了，敬个礼匆忙走出办公室，随后撒丫子往连部跑过去。一路上接连问了好几个战士，才打听清楚龚指导员的位置。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刚刚挂了电话。

“老龚，你当真要放弃探亲的机会？”

看到沈耘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龚指导员摇了摇手里的电话，呲着牙回答：“刚跟家里打电话说好了。行了，我去年就回过家，今年不回去也是可以的，家里一切都好着呢。你小子，这么凶干嘛，还不把老高的报告也拿过去交了。”

见沈耘眼角泛红，龚指导员乐呵呵地笑着：“你小子，咋还矫情上了。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嘴里说着，将沈耘往连部的方向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