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英逍站了出来，对天兴帝拱手道：“陛下，家父自从戍守边疆以来，从来都是位于前线指挥作战，只要军需供应没有断更，家父是无暇顾及的。所以微臣敢以性命担保，家父绝不知此事！”

天兴帝看着狄英逍沉默良久，他是很看好狄家将，更看好狄英逍这个人，赐予他十二卫中的左右翊卫大将军一职，这可是三品大员，是朝堂之上最年轻有为的武官！

如果他一直深受帝宠，前途实在是不可限量！

但这一次就是天兴帝对他的信任危机了，不仅仅是他，还有他背后的狄家，天兴帝暗中再三思量。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皇帝怎么想怎么看，如果皇帝说魏保利作为狄亦方的部下肯定与狄亦方通过气，那么狄亦方也受牵连遭重罚！如果皇帝说狄亦方确实不知情，顶多犯失察之罪，那么责罚就轻了些。

就在大臣们忐忑不安时，进来一直太监匆匆走过来，上了平地床，与位于天兴帝身侧的郑公公悄声耳语了一番，郑公公沉吟了一下，偏头看了眼天兴帝，略微想了想，冲天兴帝作长揖道：“陛下，曾嵘之女曾姑娘求见。”

“唔……让她进来吧。”天兴帝道。

所有大臣都有些愕然，一介民女怎可以说可以求见圣上就能见圣上？看来圣上未免太宽慈了吧，不对，圣上不是那样的人啊！

大臣们猜测该不会是圣上看上这姑娘了吧，嗯，容貌确实过人！

阴馥淼进入朝堂之上，叩拜了天兴帝，天兴帝的语气果然比平常温柔得多，“平身吧。”

“陛下。”阴馥淼又跪了下去，神情悲泣，道：“陛下，民女昨日听太子说恩公也受到了牵连，民女想了一夜，还是决定进宫拜见陛下，想表几句心意！”

“你是为了狄英逍向朕说情的？！”天兴帝道。

“回禀陛下，民女相信恩公及恩公的父亲绝不会知道实情的，不然他们也绝不会帮助民女，要不是他们，民女至今还求告无门，甚至还会横死在街头！所以陛下，民女恳请陛下开恩，放过恩公吧！”说完阴馥淼伏地叩首。

太子司空东逻很不悦，他的脸色随着阴馥淼不断地磕头而变得越发阴沉，他的嘴角微微下弯，他已经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正要张口，天兴帝说道：“你说得有理，朕会好好考虑。”

阴馥淼喜出望外，连声道：“多谢陛下，陛下万岁！”

……

昭乾宫内，汪旋颤巍巍地匍匐在地，低垂着头，把自己的身子低到尘埃里，因为他已经是阶下囚，他身穿着白色囚衣，灰白的头发披散下来，让高高在上的天兴帝看不见汪旋的表情，但他通过汪旋伏地支撑着身子的颤抖不已的两只前臂知道汪旋是怎样的状态。

天兴帝沉默地观察了他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搁在龙案上的厚厚案卷翻了一页，念道：“天兴十八年秋，商贩汪祺辜在霸州、宿州、琬德珺等地区盖了数量不少的义庄，仅以霸州为例，就有六家之多！又因霸州乃是边城，所以常有殁于战场之士兵尸体来往输送，其中暂且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被送到了义庄处，所有义庄常常尸满为患！”

天兴帝念到此处，停了下来，看了汪旋一眼，说道：“你真有个好侄儿啊，他收容这么多尸体真是义举撼天呐！”

汪旋已经抖得不行了，额头贴地，喊道：“陛下……”

天兴帝道：“朕还没说完，这些尸体都有两种特点，一是尸体特别沉。二是好像肚子都挺鼓！汪旋，你说因为什么？”

汪旋不敢说话，身子依旧在抖。

天兴帝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难道看不出何蹊跷吗？”

汪旋还是不说话。

天兴帝脸色很平静，但声音已经冷得透顶，他道：“你不说，那朕来说。”

然后他像说书先生一样慢慢地说道：“尸体很沉，是因为尸体的肚子里有东西，何物呢？剖开肚子一看啊，居然五脏六腑全没有了，只有一个麻袋！拿出麻袋再看，哇，居然有好些金银财宝！”

天兴帝像是听到趣事一样问汪旋道：“你说稀不稀奇？！”

“可是每具尸体都这样！个个都这么稀奇，那就不叫稀奇了，那叫有鬼了！”天兴帝说到尾处，声音骤然压低，像一只巨龙因为压抑着极度的愤怒而发出的闷哼！

天兴帝的脸开始黑了下来，目光变得沉郁。

“为何会有金子，你侄子最清楚，你肯定也知道！那些金子都是旱奴与你侄子交易的赃金！因为我军在战场上清扫下来的尸体也有旱奴人，而旱奴那边也有我朝士兵的遗骸，所以我朝与旱奴之间有约定，允许交换遗骸！你侄子利用了这点，就买下大量的义庄来搁放尸体，背着人把尸体都解剖了，将里面的脏器全都掏出去喂了畜生，弄出一个人体空壳，往里面装卖方想要的物需，比如装有铁块或粮食的麻袋！然后将肚皮缝好，穿好衣服，用板车拉出城与旱奴那方拉回来的也装满尸体的板车交换！案卷上说，如果旱奴人的尸体不够，就拿我朝士兵的尸体来充数，换上旱奴人的军服，再堆到板车里，还真让人看不出来！就这样，你侄子足足做了三年的交易！天天在我朝重兵把手的城门口板车来板车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揭发这事的！你侄子好聪明啊！做的好买卖啊！”

天兴帝解释完，脸已经彻底黑了，从里往外发着黑！

“朕的大晟朝的热血男儿在战场上替朕抛头颅洒热血，牺牲后不但没人祭奠，还被人利用当做通敌卖国的人皮袋子给杀死他的敌人送武器！还让他亲人蒙在鼓里，不知他是死是活，就算知道了死讯，连他的全尸都不给他们留，让他们无从祭奠！这让这些在天之英魂死不瞑目，让他远在千里的亲人生不如死，让朕！愧对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