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妩仔细的检查,身体伤痕累累,想必是摔下山涧之后在水中被尖利的石头划破的,最深的一条在腿上,隐约可见白骨,肌肤被磕的青青紫紫不能直视,头磕破了,伤口已经结痂。
简单清洗完身子之后,陆妩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妇人拿来了金疮药,布帛酒精等物,为陆妩处理创口:“方才娘子狼狈竟然没看出来,娘子生的如此貌美……唇红齿白,眸如春桃,发如漆缎,肤也如白雪一般。”
陆妩听的妇人直白不加伪装的赞美,不禁觉得她很善良可亲,生出亲近之意来。
酒精消毒伤口,陆妩疼的丝丝抽气,疼在身上,恨在心里,这场阴谋是谁布下的昭然若揭,她恨!恨的咬牙切齿。
妇人心疼道:“你是哪家的女儿,叫什么?看你的衣着,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娘子吧。”
陆妩摇头道:“我叫谢妩,我的身份……我是恒德医馆主人的表亲,您的恩情,我会记得的。”
妇人道:“你如今失去下落,家人应该在寻你吧。”
陆妩陷入沉思道:“他们应该很焦急吧……”
祁兰应该很着急,在满世界的寻找她吧,陆妩想送白语鹤一程,不愿意立刻回去,其实,她还想见白语鹤一面,想与他说话,把自己心里想说的告诉他。
妇人道:“明日可以让阿卓送你进城。”
陆妩道:“多谢您了。”
陆妩随妇人到了一间整洁的居室之内,宽敞的屋内有一张小桌,小桌上有一些酒菜,有一方小榻被褥干干净净,白净的纸窗扉染上了落于尘寰的月色,月色空冷,极其透亮。
妇人道:“备了些酒菜,娘子请用。”
陆妩道:“多谢您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妇人道:“奴家名唤秀云。”
陆妩道:“秀云姐姐,谢谢你了。”
秀云道:“你的身上有伤,再将养着几日再离去吧。”
陆妩摇头道:“明日就会离去,不再叨扰。”
秀云道:“这怎么使得?你伤的这么重。”
陆妩道:“秀云姐姐,我好羡慕你们,能够和申大哥过如此幸福的日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秀云道:“申大哥待我是好,但是婆婆有时候待我并不是很好,申大哥并不是每次都能站在我这一边,受了委屈也无处诉,我的小姑也向着婆婆对我时有恶言。”
陆妩道:“只要他的心里有你,你们真心相爱的,一切阻碍都不是很重要。”
秀云道:“是了,有申哥的心,很多事情我能忍都忍了,想着终有一日能够被理解吧。”
陆妩道:“秀云姐姐能这样想是很好的。”
大雪纷纷扬扬而至,夜间陆妩缩在被子里,听着屋外雪落的声音,这是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想到秀云和申屠户过的闲云野鹤的生活,既觉得悲哀又涌起了一抹希冀,关于白语鹤的幻梦。
希望能够与白语鹤过上这样的日子,料想此生都是不能够了吧,就是希望能够在他离去的时候再看上一眼,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耳畔听得一些犬吠声,忽远忽近,陆妩一颗心又警惕的提起来,不知瑟瑟发抖了几何,那声音渐渐消失,陆妩察觉到自己的风声鹤唳,犹疑的入眠。
清晨推开门,看见银状素裹的世界,寒气扑面而来,在申屠户家中吃了早饭,陆妩想到自己既然出来了,焉有再回囚笼的道理。
临行之时将自己耳朵上仅剩下的一只蓝彩耳环和将手腕上的银镯子褪下来送给了申屠户。
陆妩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小物件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申屠户道:“不必如此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
陆妩道:“您若是不收下陆妩于心不安。”
再三推拒,申屠户还是拗不过陆妩,收下了首饰。
秀云道:“娘子的身上有伤,这些药带上吧,从未见过如娘子一般坚强的女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很镇定自若。”
陆妩道:“只是有些疼,很快就会愈合的,本来就无所依凭,若是害怕就该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申屠户道:“观娘子的气度,大概不是普通人吧,不知道是何贵人。”
陆妩道:“不是什么贵人,一落魄人罢了。”
申屠户道:“白雪积压,路途难行,娘子要小心着才是,不如我送你一程吧,不知道要去到何处?”
庭院的春桃最后一片叶子也落尽,曲水绕屋上的竹路凝冰,想来不会好走,到了春天这庄园该会多么美丽。
若是她与白语鹤也能够有这样一个小庄园,没有权利没有尔虞我诈。
陆妩踏着皑皑白雪,缓慢的行去。
陆妩知道祁兰在寻她,如今是自由的,祁兰暂时还找不到她,陆妩不可能远离建康随白语鹤去江州,因为她不可能将陆鸳一个人扔在太子府。
如果没有裴灵雁,她也许可以走,柳韫素说阿蕊已经被抓,息雾茶的阴谋很可能被彻查清楚,陆鸳很可能有危险,她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回太子府,继续做她的良娣,还不是现在,不差这几日了,送白语鹤一程又如何,此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陆妩用易容术伪装成毁容的妇人逃过了皇城的检查,果然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在盘查,看来祁兰动用了禁军的力量在找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被刺杀的事情,如果柳韫素和季子雅回到了太子府他应该是知道的。
陆妩连累了柳韫素和季子雅,希望她们不要有事情才好。
陆妩在白府附近苦苦等待数日之后,白语鹤与随从出了门。
陆妩远远的看见白语鹤的模糊的身影,似乎又消瘦了一些,他登上了马车,陆妩跟随着仪仗队往城门走去,一路上没有任何朝臣相送。
白语鹤的马车出了城门,灰白的天色,草色青青已经全无,枯草衰败,春桃开时她曾与白语鹤漫步其间。
陆妩登上了城楼,看见白语鹤下马车似乎饮下一杯烈酒,风中白语鹤转身登上了马车。
陆妩看着白语鹤的马车与随从绵延成一条细小的黑线直到消失,城楼上风很大,头上的伤口因为撕心裂肺的悲哀而裂开,咸腥的味道蔓延在嘴角,陆妩捂着头失声痛哭起来,泪水紧接着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