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清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被人忽悠吃了亏,还是几年前给闵家买不还的时候。
不还,就是闵家的那头牛,闵家人上下都喜爱这头家伙,闵江这小子还给牛取了个这般有霸气的名字,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匹战马。
而不还牛,则是当年闵清在行走商人手里买下的,当时就是这个沉默寡言的黑瘦少年,出乎意料的突然开口,凭着一张嘴将闵清都给说晕了,还多花了几百文才买下不还牛。
因此闵清对这个沉默但聪明非常的少年颇有印象,只不过后来再没有在祁冬见过这个沉默少年了。
没想到今日里,会是以这般情景再见到他。
心头划过一个念头,闵清眼疾腿快,一脚快速抬起,快准狠的正好踢中大汉又要落下的小腿肚子,大汉蹴不及防,又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闵清冷着脸说道:“诸位好大威风,竟想以武力震慑在下么。”
管事的心里骂了声那愚蠢的大汉给他惹事,又有些欲哭无泪,这小娘子几番干净利落的动作,一看就是个练过的,怎么也不会被大汉三脚猫功夫给吓倒啊。
虽说他们牙行身后也有人,然而管事的清楚,干这行的就要少主动惹事,万一惹到了权贵,不说身后的老板会不会管,管不了更是下场凄惨。
一个管事的而已,要多少有多少。
久经社会的管事,心里清楚何时该嚣张,何时该讲理,何况如今是湖州州府衡央府,这里的权贵多,也不想多生事。
管事的冷着脸甩手给了那大汉一巴掌,回头笑道:“小娘子说笑了,是我这下属没得个脑子,冲撞了小娘子确实他的错,不过这个憨货也是为了抓这两个下贱的逃奴。”
管事的说起被摁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满是不屑与冷漠,就如这两奴隶只是地上的垃圾一般。
“不曾想这逃奴竟然躲小娘子身后,真是下贱的胚子,小娘子还请消消气,回头我便好好教训他们。”
语气暴戾阴狠,林子望旁边那个至始至终没有力气动弹的人,听了管事这番话,想起这一路来的折磨与长鞭,害怕的瑟缩了一下,犹如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呜咽出声,哀泣不成声。
逃奴?
闵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圣祖开国之际,因为百废俱兴,各地需要劳动力参与大量劳作,圣祖体察民生,不愿治下百姓受罪,因此下令一律抓到的胡人俘虏,还有投靠胡人为胡人做事的,甚至为虎作伥的人也一律定为反贼,但凡是活的皆烙上奴隶印记,送往各处工地作劳力,直至其死亡。
且为了激发全民参战热情,甚至鼓励各地民众全民皆兵奋勇杀敌,一个胡人头颅赏二两银子,活抓胡人并上交官府,赏三两白银,也可自用。
如此一来,大大推动了大周击退胡人的胜利之路,但是诸多无良之辈却从其中看到了商机,纷纷以良民充作反贼,或是拐卖了良民毁了身份引证,以反贼奴隶名头买卖谋取暴利。
圣祖自是不会容忍此等泯灭良心之徒,一旦发现,便是杀头大罪,如此一番惩治之后,倒是直至高祖继位也是少有。
然而随着周皇室式微,各世家再度崛起,因为圣祖的良民制不可买卖,世家权贵之家皆是少了家生子等任凭打杀的仆从,追求富贵奢侈生活又诸多阴私的氏族们,自是不敢放心这些雇佣仆从们。
虽说这会儿因为大周定国已久,已经没了什么判胡反贼可抓,但是为了巨大利益,氏族们利用聪明的脑袋再度做起了这奴隶买卖一事,便是以良充作罪臣家属,也导致这良民作奴一事再度兴起。
闵清为何知晓此事,便是因为闵家村隔壁一村,有一孩童便是被拐走了,那家父母倾尽家财天南地北的去寻,苦寻两年后,最后身无分文绝望回来时,天可怜见,竟然就在隔壁县城一富户人家找到了。
据那孩子所说,便是被人拐走,当作朝廷罪臣充奴孩子给卖了,至于卖到主家为何不敢说,便是被那人贩子打怕了,若不是父母寻来,只怕便将浑浑噩噩的作了低人一等的奴隶。
闵清不知林子望遭遇了何事,如今成了奴隶,既然有缘相遇,她遇上了,便是要尽一份力的。
如今的她没有通天能力,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闵清似笑非笑的看向那管事的:“这位郎君莫不是见在下年幼好欺骗的,在下不管其中有意无意,但在下确实差一点被那大汉重伤,诸位乡亲们可都看着呢,郎君莫想耍赖。”
港口这里向来人多,又不乏有钱有势的,见着热闹哪有不凑的道理,因此早就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管事的便是因此而想尽快解决了,自家牙行的底细不干净,最是怕暴露在明面上。
但是见这小娘子如此咄咄逼人,又怕她提出过分条件,管事的还是那副笑容,然而语气却凉了下来:“是小人的不是,这样,小人可作赔些银两,以偿冒犯之罪。”
若是这小娘子还这般不依不饶,他也不是胆小的!
闵清高傲道:“本娘子怎会还缺你那点银钱,可笑至极。”
那管事的一听,眼神陡然冷肃下来,说不通便无话可说了……
时刻注意管事神情的闵清见他上当,话儿拐了个弯,饶有兴趣的打量地上两人:“不过这两逃奴倒是烈性,本娘子正好缺个陪练的部曲……”
管事的一听这小娘子松口了,心下一松,能和平解决再好不过了,且又是一门生意,那副商人嘴脸顿时上头,笑呵呵正要出价,闵清笑嘻嘻出声道:“如此赔礼,本娘子收下了,便大方原谅郎君了,诸位乡亲们可作证,本娘子绝不会再去官府报案申冤了。”
那些围观的人见这气度不凡的小娘子明明不差钱,却如此赖皮,嘴巴一张就要两个奴隶,不由感到有趣纷纷大笑,也跟着在旁起哄。
被堵住话头的管事险些被噎死,但听着闵清的威胁,要是不随她意便要报官,到时又是麻烦。
哎,左右不过两个瘦弱又脏的少年郎,这般烈性说不得后头运输途中还会惹事,罢了,算他倒霉,抵做银钱赔了了事。
只是商人心态,面上仍是一副为难表情。
闵清眯眼瞧着这管事的商人心理,面上淡定实在暗地咬着牙掏出一坨足有五两的白银扔给管事:“这些且拿去,当作郎君辛苦费了。”
管事一把捞住银子,不动声色掂了掂,笑着塞进怀里,虽然不多,好歹不是白送了奴隶。
“谢过小娘子,如此这两逃奴便是小娘子的了。”
手一挥,那些人放开没有力气争执摊软在地的林子望两人,跟着管事就要离去。
“慢!”
闵清似笑非笑的向管事伸出白嫩的手掌。
管事暗道一声狐狸,轻拍脑袋笑道:“瞧小的这记性。”
说着掏出一叠的身契,找出这两人的身契递给闵清,见她无事了,连忙带着手下们离去。
闵清收了身契,蹲下来瞧着这两个蜷缩在地打颤的人,心里头疼死了。
这五两不是白白浪费的,一定要林子望给她赚个几十百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