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同长得还算俊俏,又在禁军中任职,在各色花娘之中素日就比石明甫吃香点,可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贼抠,他家子嗣多,家资又没石家那么厚,自然场面上就不阔绰,偏他又是个不在意脸皮的,跟着孟眠春和石明甫蹭吃蹭喝不说,连花酒都要来蹭。
以前石明甫或许还暗恨陶一同抢他风头,可是近些年,他知道再绣花的枕头,也比不上真金白银,真正在欢场中吃香的,还是他。
不过当然也有又有钱又有相貌的,比如眼前的这位国舅爷,那可是金光闪闪惹人爱,不过谁不知道孟眠春是个煞星,尤其他年前被皇帝“发配”去了金陵,谁知回来以后煞性更重,瞧瞧,以前兄弟几个出来耍还能有个笑模样,如今叫他出来喝一次花酒,倒是活像人人欠了他几百两。
石明甫喝了口酒,搂着身边的花娘道:“国舅爷,我说你要还要愁眉苦脸多久?莫不是嫌弃京城里没乐子?你看,今天兄弟带你来尝尝这鲜嫩的小娘子你也不要,真不知道你要什么。这小鲤园的鸨母可是个眼界高的,寻常人只能轮到排头吃,便是有些头脸的,老实排半个月队去吧。”
他怀里的花娘忙跟着附和,嗓音柔得滴出水来了:“是呀,公子可是艳福不浅呢……”
话说着,一双美眸却忍不住直往孟眠春身上瞟,有这等出色人物在旁,谁又愿意招待模样平平的石明甫了。
孟眠春冷笑一声,一双桃花眼却是冷若寒霜,望着这女子的目光有如刀削:“怎么,你是没长骨头还是没长筋肉?不会坐直了说话?不是说善弹琵琶么,弹了半天,只知道往男人身上弹?他是个琵琶啊。”
一时也不知骂的是谁。
那花娘不过十五六岁,自认是魁首,平素被人养得娇,各个王孙公子捧着哄着,哪里听过这种话,立刻就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石明甫知道孟眠春的脾气,嘻嘻笑着去捏花娘的下巴,说道:“爷的好娇娇儿,可不是人人都像爷这么怜香惜玉的,你啊,别想什么不该想的了,去,乖乖弹琵琶去,让咱们饱饱耳福。”
她咬了咬唇,终是起身取琵琶了。
旁边陶一同热闹看得欢,也把自己身边的一推,说道:“去去,与你姐妹合奏去,别搅了孟公子雅兴。”
悠扬的乐声响起,更使得本就林木秀丽的小鲤园别有清雅韵味,有如仙境。
孟眠春哪里有什么雅兴,抬手揉了揉鼻梁,两个让人不耐的女人不在自己眼前,他好歹是眼睛舒服了点。
“你们两个今天就为了这个叫我来?什么庸脂俗粉,也当宝贝一样,叫人笑话。”
他连这桌上的甄秀美食都不想动快:
“没事我走了。”
“诶诶,国舅爷,孟兄,孟公子……别走啊。”石明甫赶紧拉他又坐下,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兄弟是真有事跟你说。”
某人抱臂挑眉,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石明甫摇头,絮絮叨叨个没完:“也不知道如今怎么就成了个爆竹……哎呀,不是前几日那龟兹的公主进京了么,说是来和亲的,皇上如今要挑宗室里适龄的子弟下旨赐婚呢。”
石明甫的父亲是礼部尚书,鸿胪寺受礼部管辖,这事自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陶一同也听说过这事,接道:“皇上来真的?这西域的回鹘蛮族,娶过来也不是什么福气,没听说之前要挑谁,你知道了?”
先前这事有过风声出来,但后来又没谱了,大家只猜人龟兹也舍不得嫁公主过来,但如今突然又送进京来了,看来这一场盛大的和亲是免不了的。
石明甫笑露出八颗白牙,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来好玩,宗室里一共也没几个人选……常山郡王的嫡次子,三天前火速定了婚,平阳郡主的孙子,昨天说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了,还有个纪国公的侄儿更绝,说突然有了佛缘,要寄名做俗家弟子三年,三年不能近女色,你说好笑不好笑?”
陶一同哈哈大笑,笑得直打跌:“这些人还能更过分一点吗?听说那龟兹的公主长得甚为貌美,又亏待他们什么了?有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去试试,你这新姑爷去省亲一趟就要一年半载了,得,不如直接给个官出使西域罢,丝绸之路没你不行。”
两人又是相对着哈哈大笑。
其实石明甫这话玩笑的意味多些,汉人注重家族血脉,尤其世家贵族,宗室子弟自认龙脉,更是如此,娶个异族女子,甚至还不如娶个平民,好歹这还都是华夏子孙。
一起猫三狗四地混了那么多年,孟眠春总觉得石明甫这笑里还有点别的东西。
他踹了石明甫一脚,嗤笑道:“叽叽歪歪什么,话一次讲完。”
石明甫清清嗓子,继续道:“所以我听我爹说啊,皇上动了别的念头,将这个赐婚人选从宗室子弟扩大到……和皇家沾亲带故都算。”
四道同情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孟眠春身上。
没错,比如眼前沾亲带故的这一位,皇后的亲弟弟,皇帝的小舅子。
当然了,其他人,比如一些妃嫔的娘家兄弟子侄,皇帝和太子的老师、伴读的家中子弟,都算在了“沾亲带故”的行列。
虽然是有些牵强了,不过好歹范围一下就扩大了不少。
总归是轮不上他们这样的臣子的,石明甫和陶一同当然抱有着十二分热情来看孟眠春的好戏。
不是他们说,他们觉得孟眠春当选的可能性,很高。
孟眠春闻言果然脸色扭曲了一瞬:“他们敢。”
石明甫叹了口气,说道:“国舅爷,谁让你这年纪不成婚呢,又不肯接受官职,然后你身份又高,就冲这几点,我看你就悬了。”
所以说啊,做人游手好闲不得,在这种时候,皇帝会冒险选一个有前途有官职的亲戚来做这个驸马,还是选一个总惹麻烦胡闹闯祸的呢?
说不定他早就想把这小舅子远远打发了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