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有些陈旧但素雅古朴的帘子打起,走进来一个容长脸,未施脂粉、面色微黄的中年道姑。
这就是谢平懋的姑姑谢祺了,如今道号称作“净微真人”。
谢祺常年茹素,身形瘦弱,并不能看出年轻时是否貌美,只是比较起同年龄养尊处优的贵夫人来说确实有点黯然失色。
谢平懋站起来向她行礼:
“姑姑,这是我的朋友,今日我们外出游玩,想起许久未见你,特来拜访。”
谢祺上下打量了柳照影一番,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说道:“坐吧。”
坐下后,她也只是静静地喝茶,表情仿佛是长在脸上一般,纹丝不动,对谢平懋的到来没有任何情绪,一点都没有谢平懋所说的多年未见的感觉。
柳照影都替他觉得微微尴尬。
“等你喝完了这盏茶,想看看这里就去看吧,我就不奉陪了。”
谢祺这么说着。
没有问起家人一句,也不关心谢平懋本人,只想尽快送客。
谢平懋微微叹了口气:“姑姑,你……”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姑姑了。”
谢祺眉也不抬地说道:
“我是净微真人。”
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实在很让人难堪,也难怪谢家没有一个人过来看她。
谢平懋还想再说什么,谢祺却是抬手打断了他,反而看了一眼柳照影,说道:
“你带你这位朋友来,恐怕另有事情,看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与谢家早就两清,你与我之间除了谢这个姓氏也无甚可聊的,你们自便吧。”
说罢就站起身离开了。
谢平懋歉疚地看了柳照影一眼,说道:“真是抱歉,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姑姑的脾气反而是越来越古怪了,让你受到怠慢了。”
柳照影说道:“没什么,既然她已经出家,我们就该尊重她,她尚且愿意来见你一面,也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否则她只谢绝来客就好。
柳照影也觉得谢平懋特地把她带到这里来应该不仅仅是让她见一下谢祺,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果真,她又听他说道:
“去后山走走吧。”
柳照影从善如流。
其实后山的风景并不算特别好,柳照影跟着谢平懋吹了会儿冷风,才见他指着不远处一片山坳说:“谢家的祖坟就埋在那里。”
柳照影望着那一片苍翠:“……”
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不仅带她来看姑姑,更来带她看祖坟?
柳照影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她以为这种事只有孟眠春才做得出。
谢平懋却是继续说下去:
“我们谢家祖籍江南,从上五代起祖坟就迁到了这里,曾有位风水大师说过,此处多秀峰,上应官星,下对地龙,乃绝佳之地,祖坟建在此处,后辈即可兴旺发达,后来果真我谢家一门兴旺了近百年。”
他突然说起了他的家族史,柳照影即便不敢兴趣也只能听着。
说起来也是像个笑话,她本来差点做了他的妻子,这些话从他嘴里听说才是不足为奇,可现在她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竟然还是听到了这些。
难道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座玄逸观所在的山头,其实早已被我祖上买下,只是我们一贯低调行事,金陵百姓也不甚清楚这里乃是谢家根基。”
柳照影心里呵呵笑,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有人来毁了?
谢三公子竟然也像那些老学究一样相信这种东西。
谢平懋笑了笑:“你一定在心里笑我迂腐吧……我想说,当初姑姑执意出家,族中便将她安排到此处,与祖坟对望,是让她时刻不要忘记列祖列宗。”
柳照影提问:“她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事?”
谢平懋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决然离家,断绝手足亲情,谁也劝不回来,我只偶尔听家中老仆说过,她声名曾受损,偏性情又固执,不肯远嫁,宁愿一辈子做道姑。”
柳照影猜到多半也是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她还是想不明白:
“三公子,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并不想了解这些。”
听了不会被灭口吧?
谢平懋说道:“是吗?柳照,你一点都不好奇?”
他直直地望进柳照影的眼眸,仿佛想从其中看出些什么来。
柳照影微微皱了皱眉,越来越不解他的意图。
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谢平懋又转过头,轻声说:“也没什么,只是你一进金陵的时候就和谢家扯上了关系,我自然有些好奇,不知道你是否与我们有什么渊源。”
柳照影在心底嗤了声。
渊源是有渊源的,还是和你谢三公子的渊源呢。
她以为他是说自己曾经破坏了谢令璟的计划,又让谢平慈丢脸的事,便道:“三公子,我与令堂妹堂兄的恩怨前因后果你也清楚,我并无和他们针锋相对之意,投靠孟小国舅也更不是为了和谢家作对,在这件事上你有所怀疑是应当的,但我与你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我若真有心针对谢家,对你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她应该更乐见谢平懋和孟眠春斗得不可开交才是。
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谢平懋笑叹了声:“是啊,是我庸人自扰了。”
他偏过头,眼睛里同时却闪过一丝犹疑。
不像,太不像了。
他能看得出来柳照影的反应不是做伪。
如果她真是谢裕的私生子,她就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掩饰,装傻,都不是。
看来她确实是不知情的。
那么谢令璟口中信誓旦旦“私生子回来复仇”的桥段显然就有点对不上号了。
而她和谢家屡次的矛盾,也正是谢裕夫妻判断她是的原因,这自然就也不成立。
谢平懋想着不免就觉得有点好笑,自己真是着相了。
因为他希望柳照影是自己的堂兄弟,就千方百计地想证明她是,可是谢家众人并没有他和柳照影相处的时候长啊。
她是不是刻意报复,他其实早就看穿的。
心中有些遗憾,却也同时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谢平懋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