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溪宁的身子一僵,明知他不会杀她吗?她之前竟没有万分的把握。
毕竟,自从被接回仁寿宫,他对朱见深的孺慕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哪怕朱见深因万贵妃的缘故,几次差点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朱佑樘踉跄的下了亭子,他沙哑的说:“清浅她……你带回去吧。”
清浅懂剧毒医术,是她的人,他是知道的吧,如今知道他的父皇被她所害,那接到她的命令的下毒之人只能是清浅!
如今,他是怕她再害他的皇祖母吧?
若清浅留下,难逃一死,跟她走……也好。
可十八年后……言溪宁无力的笑了笑,罢了,若那时她还有一丝能阻止的能力,再去阻止吧。
“顺便把墨遥一起给我。”
“好。”
出了仁寿宫,言溪宁没有看到顾西辞,她顺着宫墙行了约半柱香,走到一个废弃的宫殿旁,那里守着一名宫女,是张锦络上次带去慈云庵的婢女,叫绵儿。
绵儿看见了她,有些紧张的模样,言溪宁笑笑,走近她低声道:“顾西辞可在里面?”
绵儿有些犹豫,言溪宁却已得到答案,轻笑道:“无事,待他出来了,便转告他一声,我在宫门外等他。”
绵儿行了一礼,“奴婢遵命,恭送公主。”
公主?多么尊贵的身份,可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周太后给的枷锁罢了,为的不就是让她安安分分的做他朱佑樘的妹妹吗?
到了如今,周太后竟然对她还是不放心?
言溪宁有些讽刺的想,想来她是被万贞儿折腾够了。
“西辞,你说这宫里,真的有冤魂吗?”
这边,废弃的宫殿内,顾西辞负手立在一处荒芜的花园外,听见身后传来张锦络的声音,他似并不意外,优雅的转身,淡淡一笑:“怎的如此问?”
张锦络苦涩的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错了,嫁给他,是不是错了?”
她以为,她不会在乎他的心里有言溪宁,她以为,她有足够的能力让他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可是,与言溪宁的这几次接触,她竟然没了之前的自信。
那样一个冷静淡漠的女子,爱上了她又怎么轻易能忘?何况,他们曾经相守相爱的感情是经过生死沉淀的,她张锦络,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于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妻子罢了。
他敬着她,护着她,却吝啬给她一丝丝的温情,一丝丝的笑容。
他的喜怒从来只因为那个叫做言溪宁的女子,他的目光从来只会随着言溪宁辗转流连,而她,竟然连难过都不敢。
“那天从慈云庵回来后,他喝了一夜的酒,嘴里一句句的说着‘对不起’,”张锦络自嘲的笑着:“那日,他救了我之后没有看我一眼,却因为没能救她而自责心痛……我宁可你们救的人是她,那样,他能对我有丝毫的愧疚也好。”
顾西辞看着她,深深一叹,曾经光彩照人的自信女子,如今眉眼间却满是憔悴无奈,到底是太在乎了,不然又怎会苦成这般?
“皇后娘娘注定是要大度宽容的,你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知道会有今日。如今言溪宁已是我的妻子,你大可不必在她的事上纠结。”
“西辞,谢谢你。”张锦络复杂的道:“谢谢你娶她。”
“曾经娶她的目的确实不纯,”顾西辞淡淡开口,“不过,如今她已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谁若是敢伤她半分,我必不会留情!”
看着张锦络蓦地惨白的脸,顾西辞目光冷冽的逼视着她:“我不管你跟万家有何牵扯,但最好别动她,否则……络儿,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毁了你!”
“你……知道了?”
她能嫁给朱佑樘,有万贵妃的推波助澜,若不是她,朱见深又怎么会封她为太子妃?
她曾答应过万贞儿,若她助她嫁给朱佑樘,若朱佑樘登基已成定局,那她必定要护万家一条生路。
所以那日知道万安打算绑架她跟言溪宁时,她打算顺水推舟找借口寻言溪宁去后山,好让他们有动手的机会,却没有想到言溪宁反而找了她。
她以为会很顺利被抓,却没想到言溪宁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暗卫,更没想到朱佑樘跟顾西辞会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顾西辞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昨日才查到。”
张锦络忽地笑了:“西辞,我以为天下人谁都有可能去调查我,唯独你不会。可没想到,你终是查了。”
“络儿,别忽略了男人的心思,朱佑樘能为了你舍言溪宁不顾,我亦会为了她弃你不护!”
“可那日你没有!”
“我后悔了。”
顾西辞平静的道:“救了你之后我就后悔了。”
那日,救了张锦络后,他看到了言溪宁眼里的凄凉,那么刻骨,让他的心为之揪紧。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心被扯得生疼。
“西辞,不是的,西辞,连你也不管我了吗?”张锦络有些失控的拉住顾西辞,带着哭腔急急的道:“西辞,你不能不管我,你答应过师太会一直护着我的。”
顾西辞轻轻的拂开被她拉住的手,疏离的眸子隐下一丝柔光,“你如今已贵为皇后,以后再不宜称呼我的名字,按辈分称呼就好。”
张锦络愣愣的呆住,顾西辞竟已对她淡漠至此了吗?一向疼她护她的顾西辞,以后也要跟她形如陌路了!
她低低的笑了笑,自嘲和苦涩混合在一起,出奇的难受。“是,师叔。”
顾西辞淡漠的神色一暖,只道:“你是皇后,朱佑樘虽对你多有敬重,可他以后必定三宫六院,你若是看不开,这后位都未必坐稳。”
说完,再不多言,径直离去。
唯留下一脸茫然的张锦络,独自黯然沮丧。
顾西辞出了宫门,见言溪宁被凤乔跟一个宫婢扶着漫步在宫墙下,顾西辞眉峰一挑,他记得那个宫婢,是之前在杭州时,言溪宁口中所谓打发了的婢女,叫做清浅。
没有再多做深究,结论无非就是那样,她总不会害了言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