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笙方出了书房之门,欲跟着幕府往府衙大牢而去。
抬头瞧见外头已下了雨,夹杂着几颗雪子,敲在廊檐之上发出噼啪声响来。
幕府搓着冻红了的手道:“这里的冷倒是要渗入了骨髓去的,佘坊主这身子可还吃得消?”
“多谢关心,习惯了便好。”佘笙淡淡地应答着,只是这腿间膝盖处发着阵阵疼痛出来,湿冷之意直往她的骨髓里头钻着。
走到外头,自然是有马夫给佘笙撑着油纸伞的,只是这斜风细雨的,伞又有何用?雨雪尽数还是飘在了她的人上头。
佘笙觉着若是今年要是能撑过这个冬日,来年夏日间定要去普陀那儿的观音道场处多谢一番观音大士的庇佑。
“佘坊主!”景彰撑着伞过来喊道,见着有幕府在她身旁,便道,“看样子佘坊主是救出令妹了?”
“黄大公子是生意人,这世道之上其余都不好唯有银子最好!”佘笙也不瞒着景彰,这太子岂会来管江南官商勾结之事?且也没有害其余平民百姓的。
景彰大笑着,这佘笙虽是凉薄之人,可这官商勾结之事她不应该是瞒着才是吗?就不怕他寻了证据去治她的罪过去?
她倒是信任自己。
佘笙看着景彰的笑意,言道:“黄大公子为何笑?”
“只是觉得佘坊主有趣的紧,若非家中长辈想要娶个官家女子为妻,我倒想向坊主你求亲了。”
景彰这不知是玩笑还是正色之言将佘笙吓了一跳。
佘笙心中腹诽道:莫不是在寺庙之中替佘锦求的桃花尽数落到了她的头上。
顾延也就罢了,那毕竟是十年前她先打趣了人家,不知他真心与否?但也还算有些牵连。
这景彰可是太子之身,往年之中他们可并无来往,顾延要娶商户之女怕已要让人笑掉大牙,储君要纳商户之女为妃,哪怕是侧妃都会让世人诟病。
“黄大公子莫要打趣佘笙了。”佘笙冷声说着。
景彰盯着她言道:“此言可是我之真心之言。”
幕府闻言笑道:“瞧起来二位倒是郎才女貌相配的紧,一看二位都是贵气之人,若是真能成了喜事也是好的。”
“我与黄大公子才见过两回罢了,黄大公子与我开玩笑呢。”佘笙连顾延都嫌他的身份麻烦,这景彰更不用言说了,当朝太子的身份岂不是更为麻烦?
景彰见佘笙不愿,也不再多说,他本就不能娶一商户之女,又何必如此说呢?
一路到了府衙大牢门口,佘笙抬头瞧着睚眦,便觉得有些像顾延起来。
她心下暗惊,怎么这会儿她的心思之中尽是顾延了,方才马车之上想到顾延,又拿着景彰与顾延相比,现下看这睚眦都会想起顾延来……
要离了顾延怎得那么的不容易?
早知在晴丹那处会招惹他如此阴魂不散,当年她就不该踏足花月楼之中。
幕府与守门的官员说了几句,就在门口躲雨处等着佘锦与南翼出来。
佘笙看着阴暗的府衙大牢之中,佘锦近些年来哪里有吃过这般的苦头?
不过让她这次吃吃苦头也好,她与自己当年的秉性有些相像,这便也是佘笙一直纵容她的地方。
可这秉性若是到了会惹是生非的地步,那便要她好好改改了,来绍兴城中的长安贵人是越来越多了,她的心头总觉得要有些大事出来。
等了许久,佘笙便未见着佘锦出来,倒是南翼慵懒地伸着懒腰,细长眸子轻佻说着:“这个倔强的丫头!多谢坊主用银子相救!”
“佘锦呢?”
“那丫头听了牢头说是你用银子将她买出去的,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南翼言着,他的眼神往着景彰身上一飘,当即撩起来衣摆便要行礼了。
景彰也认出南翼来,这南小郡王原来还真的未死,躲到这佘家来了。
“南公子可还认得我?往年你来长安城的时候还买过我黄大家的茶叶?”景彰率先开了口,显然是要瞒着佘笙他自个儿的身份。
南翼便顺着景彰的话道:“自然是认得,黄公子大驾光临,倒是小人有失远迎了。”
佘笙明知两人的身份,也不开口拆穿,便对着身后的马夫说着:“去将二小姐请出来,若是她不愿意出来,你便和她将我在外头雨雪天里等她,什么时候她出来了?我便什么时候吃药!”
马夫应着进去传话,不过一会儿,佘锦便头发凌乱地跑了出来,一把抱在佘笙地怀里。
“先回府上沐浴一个。”
她言着推开了佘锦,这般脏,佘笙是不喜的。
佘锦委屈地哭泣着道:“阿姐又何必与那狗官妥协,佘锦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死也是要死的有气节的!”
“平日里不许再看那些子大戏了,这会子可是你先负了别的女子,你想想若你是张大妞,被别人这般玩弄,你能放过人家?”佘笙厉声说着。
佘锦瘪瘪嘴道:“那我便是有错,我便该坐牢,阿姐又为何要将我买了出来?”
“带二小姐回府,在她及笄之前不允许她出府门半步!”佘笙对着身后的马夫吩咐着。
“慢着!这佘锦败坏佘家族风,与男子私自夜奔,按照族中规矩便该浸猪笼。”一个穿着白衣孝服约莫着花甲之龄的老头子摸着长胡子出来言道。
佘锦有些怕意地缩到了佘笙身后,又怕身上的脏东西染到佘笙身上,便又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南翼的身后。
南翼对佘锦这孩子般的动作轻笑,他想着南王府上十二三岁的姑娘都要比她像个大人般会算计些,佘笙亦是十三岁开始打拼十五岁一壶茶坊便名响江南城。
这佘锦身上没有半点子大人会算计的做派,但也不让人觉得幼稚愚蠢。
倒让南翼觉得有些活泼可爱,心下生出几分欢喜之意,这个小徒弟真够有趣的。
“佘族长,如今佘家当家的是佘开行,怎得不见他过来?”佘笙凉薄地问着。
佘青言着:“开行是当家的不错,可我也是会稽佘氏族长,这佘锦犯了错难不成我没有说话之份了吗?”
“这佘老太爷方去世不久,劝你还是不要说笑的好,佘家宗族之中本就没有佘锦之名,更无我佘笙之名!九年之前佘遇也是从佘家宗族中除了名的,何时这佘锦还是佘家宗族之人?”佘笙眸子之中都像有寒冰迸裂出来一般言道。
这些人怕是活在她的名声之下活得太安逸了些,又敢来打佘锦家产业的主意来了?
“佘笙,你别把话说的如此决绝,若是没有佘家宗族,你这生意如何做的起来!今日这佘锦与她那小情郎败坏了会稽民风,怎得能轻饶了去!”佘青抬高着头。
佘笙不知是谁给了佘青这脸说这番厚颜无耻之语,只是她面上也毫无怒意,语气之中寒意满满地言着:“你说我生意靠的是你们宗族,那便好,本坊主明日里就在一壶茶坊之中贴出告示来,凡是佘家宗族之人与狗皆不得进入茶坊买卖茶叶!
至于这南公子并不是你口中的小情郎,而本坊主前些日子替佘锦定下的未婚夫君,何来的败坏民风之说?”
这当众定亲之言,佘锦惊了,南翼惊了,景彰也惊了。
景彰心下思虑着,南王家让南小郡王假死就是不应陛下赐的婚事,不过说到底这南翼毕竟也是苏珍珠的夫君,若是被苏家知道南翼宁可假死不娶苏珍珠,而娶了绍兴城中的商户之女。
这岂不是给了苏家削了颜面,依照苏家对苏珍珠的宠爱,怕是这佘锦不会好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