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此,采茶之时我便只白日里过来,寻账房与管事的过来守着。规矩与往常一般,容不得有一丝毫的差错!”佘笙这话是对着武大娘与黑二说得。
此次春茶之事她的总是觉得要出些事来。
“是,东家。”武大娘与黑二齐声应道,“东家可要上茶山先去瞧瞧?”
“也好,劳烦武大娘了,茶农如今留在会稽的还余下多少?”
“年前五娘叫了十二个去了徽州,加之派到别处去的,如今只剩半百人。”武大娘回道。
佘笙轻敲着轮椅道着:“只消得这老天不做妖便好,务必安顿好其家人。至采茶时务必日日夜夜地看管着他们所守着的茶树,但有虫害枯木需及时告知。”
“东家您放心便是,正月里您不在,五娘也吩咐了咱们敬了山神土地又在会稽山阴各个寺庙之中捐了近万两的香火银子,定是有菩萨保佑的。”五娘说道。
佘笙点了点头,推着轮椅上茶山实在是有些难,幸好有着黑二能背她。
她也不曾拒绝,银铃儿年纪小些也背不动她。
顾延在山脚下见着佘笙坦然地趴在黑二的背脊之上,郁闷得慌,何时才能由他来正大光明地背着她。
茶山之上一片幽绿,有一小亭供人歇息,再上头一些便是有个小小的制茶作坊。
乃是佘锦家中祖传之地,待一壶茶坊有了银子后,佘笙便扩了先前的茶庄制茶也在茶庄之内做着,这制茶作法只做些茶中精之又精的龙团凤饼。
大印人爱茶与前朝人有些区别,前朝人喜在茶中放些名贵香料,而本朝人则不是,注重得是这茶里头之味。
遂这越发考验制茶师父的本事。
这制茶作坊之中的杨师傅已是作了近三十年之茶。
“东家还有月余才到春茶开采之际,你怎得这般早便来了?”杨师傅满头白发地迎了出来。
佘笙下了坐到了轮椅之上,言着:“终觉得今年这茶让我心中安生不了,也来您这里讨杯好茶喝喝。”
“东家这是笑话老夫了,老夫这里的茶不是都让你拿走了去。”
“那些好茶也轮不到我饮,自是有旁的贵人饮的。”佘笙言道,“知晓你这里定有些茶末收罗着。”
“东家倒是与旁人不一般,只欢喜喝这些茶末的,茶末琐碎入口难免会沾到。”一白发的老妪端着一纯白画着百子闹春大茶壶出来道。
银铃儿这是头一遭陪着佘笙来,见着这大瓷壶便不解地问道:“小姐,这茶叶不应是煮为最好,泡次之,怎得用这等过路茶坊之中用来解渴的大瓷壶来泡茶,这岂还有品茶的雅和韵在?”
白发老妪轻笑着道:“这小姑娘原也是大户人家里的吧,今儿个你跟着东家前来,便也能有缘尝得一杯。”
“凉的?”银铃儿接过之时不解着问道,“哪里有喝凉茶的,这岂不就是解渴的吗?”
佘笙道着:“茶水本是解渴用的,你且先尝尝如何。”
银铃儿小饮了一口,便觉自个儿不是在破旧的小作坊内。
而在笙园的大花园子里处的凉亭里边小憩,清风徐来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世间怎得有这种神茶?”银铃儿眯眼陶醉道。
武大娘不由得轻笑道:“这下子姑娘知晓东家为何要连茶末都不愿放过了吧?”
“小姐若有这等好茶,怎得不去一壶茶坊之中卖,若是给旁的爱茶之尝了,怕日后一壶茶坊不是江南茶商之首而乃是大印茶商之首了。”银铃儿看着那茶壶便觉得是个大宝贝。
“统共一年产来一斤之物,出去显摆了日后给何人好?且有一官人已年年花了大价定下了这茶叶。”佘笙接过老妪捧上来的杯子说道。
武大娘道着:“对了,坊主若是不愿住在茶庄之中,也可住在此处,好歹也是个三进三出的院门,也无城里吵杂。
只是让一壶茶坊之人送账本来劳烦了些,可如今骡子无用正好也做上下山之物。省的这些骡子到了要用之时犯了懒病。”
佘笙出门所看的便是山头绿野,这底下的青瓦白石房小的似年节时街上捏的小面房一般。
也可见的有些袅袅炊烟,是极静之地,便道:“不知杨师傅与师娘可会嫌我叨扰?”
“东家这是何话,若无您照料着我两口子,我等早已入了泥土里头哪里能见得如此好风光。”杨师傅忙道,“只是老婆子喜静,您这奴仆?”
“左右也就一个,煎药熬药烧水离不了她。”佘笙哪里会让人来烦扰这里清幽。
“东家脸色不好,还请快些休息为好。”武大娘道着。
佘笙入了屋子里头言道:“除了飞儿之外莫要告诉旁人我再此处,若是有些请帖拜见之人且让飞儿拦着。若是不要紧的茶商一概挡着,若是官员且让飞儿速速禀报。”
“是。”武大娘应着,便要央着黑二去。
佘笙看了眼黑二道着:“此事你亲自去传。”听了顾延之话后她对这小厮们是越发得信不得了。
“是。”黑二应着。
午时睡了两个时辰,佘笙起来之时天色已然昏暗。
许也是在山里头的缘故,鸟鸣虫叫之声多了好些,门口还有银铃儿与杨师傅小声交谈之音传来。
“杨师傅,你与杨师母在一道有三十年为何就不生一个娃呢?依着杨师傅的本事若是每个子嗣传承也便太可惜了些。”
“银丫头,老头子这本事也是一朝一日练出来的,循得与别的师傅都是一个法,唯我多练罢了。
至于子嗣不过是死后能有个埋入黄土之人罢了,我二人早在山上挖了坟做了棺。
哪一日我二人谁先离了世,便让旁一个带着入了棺材之中再吞了共赴黄泉去。”
“可活着岂不比死了要好?且这世上哪里有这等事,不要子嗣又双双入了阴宅。”银铃儿歪着小脑袋道。“笙园之中不少长工家中都有妾室呢。连着巷子口独轩老者年纪花甲了死了小娇妻又去娶了一个。”
“有人遵循世道活着,可也有人顺心而活着。老头子只欢喜老婆子又不喜那些小娇妻,若老婆子去了她一人在地府之中定会害怕的,我总是要陪着她的。”杨师傅劈着柴火道。
银铃儿言道:“可你二人在山里头除了茶忙之时都无旁之人,不会觉得这里太烦闷些?”
“茶道高深,钻研一辈子都琢磨不透,老婆子又本是右相嫡妹,我与老婆子日日钻研茶理无趣之时吟诗作对。有时还能遇些来茶山观摩的文人与其探讨茶理,哪里烦闷只有快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