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然居’的偏阁内,正中摆放着一抬做工精良、用料讲究的嫦娥奔月红木暖榻。
这是已经去世的韩老夫人墨池的亲祖母墨氏最喜欢的一张软榻,柳顺娘坐在软榻上,正在为墨溪缝制冬衣。
虽然来了长安,柳顺娘在很多地方仍然没有放弃宜阳的习惯,比如墨若璧和墨池姐弟的里衣和鞋子,她必然不会假手她人。
墨池坐在母亲的对面,她伸手拿起一个绣花鞋面,显然这是母亲正在为她缝制的。
她刚刚伸手,准备绣两针给母亲帮帮忙,不想被母亲‘啪’一下拍在手上。
柳顺娘给了墨池一个嫌弃的眼神:“别捣乱,让你绣上几针,这鞋面还能看吗?”
墨池吐了吐舌头,回给母亲一个抱歉的讨好笑容,大约,心灵手巧这件事情跟她是无缘的。
她压根儿没有做女红的天赋。
“娘,哪位如今怎样?”墨池说的是原先在大奶奶院子,后来被派到‘渺然居’的刘妈妈。
柳顺娘微微一笑:“还能怎样,她的正经主子吃了你的排头,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翻身,今日她蔫儿着呢!
说起来,大房还真是不消停,咱们来长安才多少时日,倒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说这深宅大院的日子,实在过的没什么意思。”
墨池看着低头缝衣的母亲,母亲的容貌无疑是极美的,就是大婶婶那样的美人儿,整日里再如何精心打扮,也及不上母亲天然无雕琢的美貌。
想想父亲告诉她的,关于母亲年轻时的往事,墨池心里不由一阵心痛。
那么年轻的母亲,又是庶女的身份,被退亲、被逼婚,那时她是有多么无助。也因为过去的遭遇,母亲现在的性子才会如此泼辣、直率吧。
“娘,关于溪儿,您是如何打算的,也不能让他整日无所事事啊!”
柳顺娘叹息一声道:“这孩子看起来读书是无望了,你上次的提议娘与你父亲商量过,可是还没仔细考虑便来了长安。
到长安你祖父病重,你父亲侍疾,又整日见不到他的人影。这件事情只能暂时先放一放。”
墨池眯眼一笑:“娘,依女儿观察,弟弟读书不成,学医也是不成的,行商更不可能,肯定唯有学武这一途。”
柳顺娘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你个鬼机灵,是不是又有什么注意,等着挖坑让你娘跳呢?”
墨池嘿嘿一笑,母亲来长安后,警觉性高了很多:“怎么可能呢,女儿怎敢给母亲挖坑。
实话实说啊,若说学武,恐怕在没有比少林派更合适的地方,女儿查了很多书,虽说武功一途,女儿并不太懂。
但女儿也问过吟冬,你知道吟冬是会武的,她也说少林派练得是内家功夫,很适合溪儿的体质。
只是嵩山少林寺这些年已经不收俗家弟子,如果要去少林派,就得到福建少林。女儿想着,如果溪儿去福建少林,等咱们去了江西,离他也近。母亲觉得呢?”
柳顺娘停下手中的活儿,沉思片刻道:“此事还需与你父亲商议,等过几天,你祖父病情有了起色,咱们一起找找你父亲吧。”
墨池点头,犹豫片刻后又道:“母亲,还有一事....”说了一半儿又停下了。
柳顺娘看看墨池,自己的这个女儿鲜少有说话犹犹豫豫的时候。
片刻后,墨池似下定决心般问道:“母亲,女儿想问,您知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在女儿幼年,或者未出生前,与旁人有过什么约定?”
“此事......”柳顺娘话未说完,只听外面传来刘妈妈慌慌张张的声音。
“三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人报丧,二皇子薨了!”
柳顺娘‘腾’的一下站起来,迈步就往出走门边走,便对墨池道:“走,去鹤鸣堂找你父亲。”
柳顺娘带着墨池急急到了‘鹤鸣堂’的偏厅,只见老夫人和常氏,已经先到。
老夫人看见柳顺娘,连声道:“老爷子方才接到宫里的信儿就晕过去了,现在老大和老三都在里面,也不知如今怎样?”
常氏今日的神色颇有些憔悴,连浓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眼下明显的眼袋。
她看一眼墨池和柳顺娘,眼光迅速转向了一侧。
墨池也无心观察常氏,二皇子薨了,祖父作为他的专属大夫,不知会承担怎样的责任?
血缘是件很奇妙的东西,虽然墨池与祖父并不亲厚,此时却也非常担心老爷子本就病重的身子,得到这样的消息会雪上加霜。
众人焦急的等着主屋内的动静。
片刻后,韩嘉卉带着另外三位娘子和几个丫鬟也赶了过来。
进了门,她一双明眸狠狠的剜了墨池一眼,没有得到墨池的回应,她咬咬唇,愤愤的站在常氏的身侧。
韩嘉音今日的气色倒是非常好,连脚步也轻快许多。
又来了几人,偏厅里一时便显得拥挤异常。
很快,墨若璧和韩若为一前一后走出来,二人神色都十分疲惫,墨若璧向老夫人道:
“母亲不必过于担心,父亲只是心绪有些激动,一时痰迷了心窍,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孩儿给他扎了针,现下他老人家已经安睡。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只听‘扑’一声,众人循着方向一看。只见韩若为头朝后正正的晕倒在地上。
方才所有人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墨若璧身上,韩若为又站在墨若璧身后,竟无人注意到他如何会晕倒。
“大哥(为儿、夫君、父亲、大爷)”,众人一下尖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扑向韩若为。
“都离远些,闪开,”到底是太医家的女眷,都有些医治病人的常识,随着墨若璧一声厉喝,众人齐齐出了偏厅。
只站在门口焦急却安静的看着里面的兄弟俩。
墨若璧把韩若为抱到软榻上躺下,伸手把住他的左手腕,皱皱眉,又把住他的右腕。
良久,才起身走到门口对大夫人说道:“大嫂,大哥这几年身子很不爽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