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韩父絮絮叨叨，说骆驼峰的风景没有家里的好看，鄙视来这里游玩的人没有眼光，不知道去他们那里。

罗绮年笑道：“爹，咱家那边的山没有神仙呢。”

“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咱家那边的山不说神仙，地仙也没有啊。你瞧这骆驼峰，先是山脚下的桃花林赚足眼球，再是山道道上唱歌的樵夫，接着半山腰灵的不得了的寺庙。我猜这庙里呀，定住了菩萨！”

“唉，小娘子聪明！”

他们一行人快到寺庙了，正在登台阶。台阶陡峭，却不难爬。难的是看见台阶腿软，心生畏惧。此时台阶上行人三五成群。或拖家带口，或两两相携，或独自虔诚一步一拜。有心诚的信者闻言搭话：“庙里住着位活菩萨！”

驼山寺。

几人陪着韩母拜了菩萨，求了平安符，捐了香油钱。韩母这下不心疼银子了，大大方方捐了九十九两纹银，希望菩萨长长久久保护她的大儿子。

卫风这促狭的好奇活菩萨，拉着罗绮年往赐福的地方走去。驼山寺不大，盛在环境清幽，一步一景，令人流连忘返。

“施主请。”

七八岁大的小和尚端了碗黑乎乎的符水给盘腿坐在主持前面的老妇人，老妇人激动地接过，一口气喝完。

罗绮年鼻子灵，闻出黑乎乎的符水里隐隐的草药味道。

视线顺着药味追去，对上一双保养得十分好的骨节分明的手，手腕上贴服着的袖口衣料金贵，做工精致。在往上，是花白的胡须，闭着的双眼，光秃秃的脑门儿。

忽略堪称华服的袈裟，倒是一番仙风道骨。

殷红的唇角漾开抹俏皮的微笑：“我赢了，晚饭你买单。”

卫风死死瞪着主持的脸，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老秃驴！”

“认识？”

卫风摇头。这主持曾经是太医院的院使，医术高超，用药大胆。十年前听说他得罪了贵人，被削职驱逐出京，终生不得入京。他族人怕贵人报复，将他除族。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他。

她幼时体弱，经常生病，给她治最多的便是他，开的药最苦，扎的针最疼，要的好处最多。每每到吃药扎针的时候，她总诅咒他丢乌纱帽。到他真丢了官的时候，她却惶惶不安起来，害怕是因为自己的诅咒让他丢官的。

如今见他安好，日子优哉游哉，多年压着的心事放开，浑身轻松。

“去后山玩玩？听说后山有观莲池，种着稀有的红女神。”

“现在是春天，莲花还没发芽呢。”罗绮年好笑，并不拒绝，二人抱着团团看空池塘去了。到了的时候发现莲花池竟有妖娆的莲花绽放。细细感受，却是温泉的温暖的效果。

韩父韩母他们也在，正兴致勃勃地数锦鲤，而罗耀杰则跟韩贤学吹叶子。出门没两天，他活泼开朗了不少，渐渐有几分少年人的朝气和淘气。胡来几个没见身影，不知钻哪里野去了。

“乖孙，过来奶奶抱抱。”

团团有一会儿没见韩母了，这下子亲的不得了。他挣扎下地，“奶奶。”摇摇晃晃扑进韩母的怀抱，嘴巴甜甜的一个个问好。

“乖孙孙，看鲤鱼。”

“鲤鱼。”团团凑过去。他人小脖子短，用力伸长脖子往前探，差点一头栽下莲池。

“慢点，慢点，我的祖宗。”

“鲤鱼——”团团惊呼拍手，他第一次看见颜色鲜艳的鲤鱼，非常喜欢。指着鲤鱼要吃。

“团团乖啊，漂亮的鱼是拿来看的，不能吃啊。”

团团听不懂，闹脾气。

罗绮年认真地和他说：“你喜欢小黑吗？”

“嗯。”团团点头。

“娘也喜欢小黑，回头咱回家把小黑炖了吃咋样？小黑那么大，那么肥，把它炖了够我们一家吃好几天。”

团团没吃过狗肉，一听眼睛都亮了，口水滴答，恨不能马上炖小黑吃。

罗绮年扶额，韩家老老少少都是吃货。

“把小黑吃了，以后你就不能跟它玩了。”

“吃，玩。”

“吃了就没了，没了就不能陪你玩了。”

团团纠结，小眉头皱的，成小老头了。

许久，才艰难的开口：“不吃，你不吃！”他喜欢小黑，很喜欢很喜欢，不能没有小黑陪着玩。

“嗯，不吃。那鲤鱼呢？”

团团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都快哭了。小黑舍不得吃，鲤鱼他也舍不得，可是他好想好想吃。

“不吃。”

“乖。”罗绮年么一口，团团立马破涕为笑，指着漂亮的莲花说：“花，花。”

“嗯，莲花。”

“莲花。”母子二人欢乐地进行教学对话。

“真可爱呀。”一旁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年轻妇人转过身来，暖暖地看着团团。眼里雾气隐隐。

“苗……”罗绮年差点脱口而出。世界真小，前脚卫风偶遇故人，后脚她也碰上了前世对她照顾有加的绣坊掌柜苗夫人。

印象中的苗夫人穿戴考究，举手投足优雅贵气。而眼前的苗夫人布衣荆钗，面容凄哀，眼底青色浓重。

“夫人有难事？”

“夫人？”苗夫人呢喃，似在回应罗绮年的问话，又似在嘲讽这一称呼。

“庙里有个活菩萨，夫人不妨试试？”

苗夫人微笑不语，只温柔地看着团团。

罗绮年看着她眼底透出的渴望，将团团塞她怀里：“抱抱？”

大概团团感受到苗夫人散发出的善意，笑着钻进她怀里撒娇：“抱抱。”

“哎——”韩母皱眉，不悦地瞪一眼罗绮年，转头定定盯着苗夫人，生怕她一错眼就将她的宝贝孙子抱走。

苗夫人微笑，抱一抱团团便将他还给韩母：“您的孙子很可爱。我，曾经也有一个儿子……”她的话像缥缈的雾，风一吹就散了。

“保重。”

身姿袅娜，衣袂翩跹。

“什么人呀。”韩母咕哝，忽而骂罗绮年：“以后不许你动不动让陌生人抱团团，天底下坏人多着呢，万一团团丢了咋办？”

“不会。”

“不会，那你刚才，”

“好啦，少说一句，老大家的不是没有分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