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罗绮年借口买东西和韩父一起去“缘来”成衣店交货。

店掌柜的好像住在店里，每一次找他他都在。

“完工了？”声音懒懒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有点不像中年人。

罗绮年疑惑，不过在商言商，不关注他人的私事是她的一贯原则。清了清喉咙，才说道：“完工了，请老板检阅。”

“中年”男子挑眉，刷地抽出一支画笔挑起绣做，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观赏。倏然，他似睡非醒的眸子光芒大作，晶亮晶亮的。嫌屋内光线昏暗影响视觉，他还点燃书桌前的蜡烛。

“啧啧，极品，极品！”

画是他自己画的，可是她按照他的画绣出来的绣做分明多了几分灵动。仔细对比，却发现她一针一线都是按照他的画作绣的，没有丝毫改变。可是，明明不一样了啊。

“你绣的，和我的画不一样。”

罗绮年的心咯噔一跳，这人不会耍赖不认账吧？

“中年”男子唇角微微翘起，勾出一抹痞痞的笑容。看得韩父直拧眉，心想情况一有不对立马护儿媳妇出去。

“你绣的，更加鲜活灵动。”

“呼——”罗绮年吐了口浊气。解释道：“颜料很丰富，色泽深浅随心调，但是丝线的色彩有限，且不可以自己染，我只能挑选最接近老板画作颜色的丝线来绣。而且因为是双面绣，绣一幅画的时候要兼顾另一幅画，所以绣品会与画作有误差。”

“这样啊。”“中年”男子摩挲摩挲下巴，他很喜欢这样的误差啊。且观这绣品，这小娘子分明有几分画工啊。

“愿不愿意来我们绣庄做绣娘？条件随你开。”

“多谢老板好意，家里刚开了酒楼，分身乏术，还望老板见谅。”

“好说——好说，顾某一向不喜欢为难人，特别是为难漂亮女子。”

嘎嘎嘎——罗绮年听见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韩父的脸色黑沉黑沉的。他决定以后不让老大家的和这家伙接触了。绣品赚钱再多也不干！老大家的还喜欢来这边买布料买衣服，以后也不许她过来了。真要缺衣服布料，大不了他自己跑一趟。

余光无意间对上韩父怒气满满的眼神，“中年”男子微微愣神，意识到这里不是京都，他也不是人见人爱的少年郎，是不可以随便调戏良家妇女的。遂收敛痞气，正正神色，“小娘子以后若还有绣品，可来我们成衣店卖。我们保证给你最好的价格。”

“如此，多谢。”

谈妥了？

韩父一刻不愿多待，立马拽罗绮年出去。

“爹您慢点走，小心看路。”

“哼！慢点，我还想飞呢！”

“哈哈哈哈，爹您真搞笑。”

“不许笑！”

走离“缘来”成衣店老远，韩父才放慢脚步，停下来严肃地对她说：“那老板不是好人，以后离他远点。咱家里不缺钱了，以后你不要做绣品卖钱了。”

罗绮年失笑：“爹，世上没那么多坏人。”

韩父见她没听进去，焦急了，语重心长地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眼神飘忽，纵然不是坏人，也绝不是好人。总归离他远点没有错。”

一股暖流趟过罗绮年的心扉，她微微一笑：“好，听您的。”

“乖。”韩父欣慰，颇有副孩子长大了听话了的感觉。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晚，都腊月初了，还没有下雪，太阳也暖融融的挂在天上。

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家里竟一点灰尘也没有。

“住在山里真好。”罗绮年打了盆水大致擦擦桌椅门框就撸起袖子做午饭。

“罗大妹子，早上起了两网鱼，知道你们要回来，特地给你们留了条鲫鱼，炖汤滋补。”

罗绮年抬头，见韩赤媳妇王秀秀拘谨的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便擦干手迎出去笑道：“辛苦你们了，这一个多月多亏你们帮我照料，不然我真忙不过来。进来坐，喝杯热茶。”

“不，不用！”

好像怕罗绮年恼她说话不中听，忙又摆摆手解释：“俺衣服鞋子腌臜，有味儿，等下熏臭你们的屋子。”

罗绮年不怕她熏臭屋子，但怕她不自在，便拎了两包点心出来：“自家做的，拿回去给孩子老人尝尝鲜。”不说是给她们夫妻的，而是说给家里老人孩子的，不然这淳朴的妇人不收哩。

“谢谢！”王秀秀激动地立马去接点心，拎到手里又反应过来她要得太快了，很不好意思，黝黑的脸色硬生生烧出坨坨火烧云，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不客气，你家老人孩子要喜欢，给我说一声，我教你做。”

“罗大妹子，你人真好。”

嘿嘿，一不小心得了张好人牌呀。

罗绮年粲然一笑，“王大姐，你人也很好呀。”

她的笑容太美丽，太璀璨，饶是王秀秀是个女人，也看痴了去。

“大妹子，你真好看，你山上开的红茶花还漂亮。”她见过最最漂亮的花，就是山上开的热热闹闹的红茶花了。嗯，罗大妹子比红茶花还要漂亮。

罗绮年羞红了脸。她被称赞好看习惯了，可是被一个老实的大姐这么诚恳地赞扬还是会害羞。

“哪有。”难得的，她忸怩了下。

王秀秀也害羞，借口要烧中饭，逃也似的飞奔去养殖场。

“老大家的，你欺负人秀秀了？”

“呃——爹，我是那种人吗？”

韩父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仿佛再说：你就是那种人。

罗绮年竟无言以对，暗暗想自己哪里表现不对，让她温婉贤淑的形象崩塌。

她小脸纠结的……

韩父噗嗤一声笑出来：“逗你玩呢！”

好嘛，老小孩老小孩，老人老了就变小孩！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计较。

气鼓鼓地用擀面杖敲晕大鲫鱼，然后刷子刷刷刷几下刮去鱼鳞，手起刀落开膛破肚清理内脏。动作流利的，韩父缩缩脖子，咋感觉背后寒凉寒凉的。

“爹，家里有豆腐吗？”

“没有。才回来，谁有功夫去买哩。”

也是。

罗绮年低头看看膏肥脂厚的大鲫鱼，炖不成鲫鱼豆腐汤，就来个红烧鲫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