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昰不愿赵晨见龙小凤,自有他的道理:
“姐姐,其实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没告诉她,我很担心她会生气。但是有些路总得先铺好。即便是她最后拒绝我,封赏她及她的双亲,也是我必须要做的,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救我了的命。”
她家弟弟调皮又自傲,何尝有过这么卑微的时刻?赵晨心中不是滋味,道了声:“几时还说你不要娶妻只要姐姐,现在呢……”
少年天子讪讪地笑,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姐姐一定也会找到可意的人,到时候,才真的是顾不上我了!”
可意的人吗?她的脸上一热,没有接话。
那小机灵鬼一下看出不对劲儿,将她整个肩膀都晃起来,逼问她那人是谁;末了又信誓旦旦一定会将她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妥妥贴贴,他要她一辈子都幸福。
她的弟弟啊,就是这么调皮又贴心。
这么好这么亲的弟弟,怎么会是鸠占鹊巢?
想到这里,赵晨冷笑了一声:“小允子,不要闹了!伏法吧,我给你一个全尸,权当感谢你之前帮过我们姐弟的忙。”
为了保密,曾经的天子替身们都将一辈子生活在宫中,至于他们能活多久,全靠造化;而若真是意图“鸠占鹊巢”者,自然死不足惜;赵晨允诺给全尸,已是万分优待。
赵昰眼圈都红了:“姐姐,我不知道宫里的那个是怎么哄你的,但我真的是阿昰!我真的是!你相信我!”
赵晨纠结无比,如果她只是一个政治人物,自然杀伐果绝不在话下,否则当年仅仅是一个妙龄少女的她不可能辅助赵昰走到如今。
可她还是个姐姐,这令她无法立下决断:万一错了呢?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终于,淑宁长公主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我要证据。”
赵昰松了一口气,这或许是个好的开始,但也许会更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锦袋,捏了捏,锦袋,方方正正的那块东西还好好地装着。
他将那东西从锦袋取出,显示给赵晨看:那是一方绞龙纽碧玉印!
赵晨的眼神从疑惑亦变为震惊,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可心中仍存侥幸,希望这只不过是个外观与天子玉玺相似的印——
但随即,赵昰将印章的拓面朝向她,那上面分明是“天子之玺”四个阴刻篆字!
赵晟赵明父子想都没有想到过,他们逼问了半天“天子玉玺”下落何方,少年“阿四”竟将这宝贝堂而皇之地藏在身上!
不过,他们的目的是引发朝政动荡,这不知真假的天子玉玺由他们奉予众位重臣、乃至天子本人,远不如推出“阿四”、由这少年背祸为妙;因此未对赵昰拷问搜身。
他们父子想不到的是,他们引发的根本不是“真假玉玺”事件,而是比“真假玉玺”更要命的“真假天子”!
自称“阿四”的少年,抬出“真假玉玺”,只不过是要借他们的手、把自己送到赵晨面前,搏一个回宫对质而已!
赵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疑似“天子玉玺”的印,那张印有印章的纸,还被她抓在手里。
“天子之玺”!
至少以她的肉眼所见,她无法分辨出这与宫中的那个天子玉玺有何差别,但是……
赵昰将玉玺递上,呈到赵晨眼前,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姐姐,很小的时候你就交代过我,天子玉玺不能丢。因为它代表着天子权威,玉玺在如天子在,天子在则玉玺在,绝对不能落到旁人之手,我一直记得,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第一次私自出盛京,赵昰便随身带着玉玺,以至于那几天的折子没法批。
而第二次私自出盛京,赵昰自然也是将玉玺随身携带。
可这段时间的折子,宫里的少年天子却如常批阅,不但如此,他还发出了不少重要的政令,政令公文之上赫然就有“天子之玺”。
既然真的玉玺在他手里,宫里那个当然是假的,假人执假印,却能岿然不动,赵昰不认为凭天子替身一己之力能做到如此。
这个局都有谁卷入其中?他又能相信谁?
赵昰自嘲地笑了笑,虽然不怕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这被背叛的滋味很酸爽。
少年的话在赵晨的耳边回响,本来有倾向的天平,向另一边歪了过去。
“玉玺在如天子在,天子在则玉玺在”,她的确这么说过;眼前的少年敢拿着不知真假的玉玺、有恃无恐地说出这样的话:他凭什么?
赵晨这么想着,不觉问出口:“你凭什么说你手上的就是天子玉玺?天子玉玺好好地在宫里,你不要以为仿了一个……”
“八岁那年,我闹脾气摔了玉玺,磕了一个小角。姐姐为了替我掩饰,请了天下第一巧手匠程潜,修旧如旧。姐姐,你仔细看看这玉玺。”
赵昰打断赵晨,淡淡地说道,将手中的玉玺更递前一寸。
赵晨不由自主地将玉玺接了过来。
入手温润,实是一方好玉!赵晨将玉玺对光一照,脸色亦随之变幻:
在“天子之玺”的“天”字角,有极细微的一道痕;
这道痕经过程潜的巧手修补,本来就不明显,加之在数年间,被赵昰握在手中盖过无数折子,多年的摩挲便如给玉玺包过浆一般,曾经的裂痕几乎湮灭在岁月的痕迹里。
若非事先知晓、又有意寻找,根本就看不出来。
天子玉玺的这段“往事”,是大宋天子姐弟间秘而不宣的秘密。
因此,当赵昰拿出她所要的“证据”,赵晨整个人都乱了:
如果这少年手上的天子玉玺是真的,那么宫里的玉玺就是假的了。
但事情不会止于“真假玉玺”——因为赵昰从不令玉玺离身。面前的少年手执真玉玺自称“阿昰”,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宫里的那个……
一向精明聪慧的淑宁长公主此刻竟然没了主意。
“姐姐带我进宫吧。”赵昰轻声道,“玉玺是真是假,阿昰是真是假,我和他,当面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