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没心思去想这头妖兽跟曲白的深仇大恨,唐禾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城主府。算是真正点头答应下来了之后,见“苏玉轩”没什么交代了,她转身便走。
不管怎样,先赶紧离开,至于离开了之后要怎么做,还不是看她?不过是一头妖兽而已,这战场上,最多只会出现仙台之境的修士和差不多同样修为的妖兽,又不会从哪里跑出真君和化形的妖兽来。她不用怕,到时候去白云峰,叫几位灵君来当援军,瞬间荡平这城主府。
“等一等。”正想的美的时候,“苏玉轩”就出声了。唐禾眼皮一抖,还以为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都被看透,吓得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幸好,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叫她等一等后,这样接道。
“前辈何必走的这么着急?弟子还想着往那里头再装一个呢!”指了指唐禾手中的乾坤袋,“苏玉轩”道:“刚才跑掉的那个,弟子就觉得很不错!她跟这位姜盛前辈还很般配,一样聪明,一样不爱搭理人。不如,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去见苏城主吧,也免得姜盛前辈孤单不是?”
理由,他能够说出千千万,但其实最重要的只有一点,他不喜欢聪明的人。如果易清刚才没有跑,她跟唐禾一起傻不楞登的留下来了的话,他绝对会留她,而不是留唐禾。他喜欢声音好的所有东西,如果那个东西再笨一些,那么,就算是敌对的阵营,他也不是不可以放她一马。可是,谁让她跑了呢?谁让她那么聪明呢……真是可惜了那一副他头一回听到的好嗓子,今儿过后,就没有了。
易清也要死?唐禾呆住,又是惊,又是怕。易清已经逃了那么久了,这会儿可能已经把来千城历练的所有新兵都集合起来了……这妖兽好狂的口气!
“去吧!你知道地方的。”打开了鸟笼子,“苏玉轩”对那只红鸟说着,说完还警告了一句:“不准像上次那样把人给我撕得零零碎碎的,我要整的!能让曲白看出来的!听到了吗?你要是不听话,今天晚上便拔了毛烤了!”
那只红鸟飞出来,本来兴奋万分,一听到“拔了毛烤了”这样的字眼,它在半空中极有灵性的“咕叽”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委屈又哀怨的看着它的主人。见这事没的商量之后,它连飞都飞不快了,一对双翅呼扇呼扇的慢悠悠的飞走了。
唐禾觉得,就那只红鸟那样的速度,可能追到海枯石烂,都不一定能追上易清。可那只红鸟的姿态太优美自信了,它主人的姿态就更优美自信了,这让唐禾实在是忍不住被影响。
她是不希望易清死的。师父的意思她看得明白,她让她去亲近易清,除了是想要看看易清有没有资格当她的徒弟之外,还有别的意图,肯定还有别的意图。她不想让师父失望,她想完成师父交给她的任务,所以,易清不能死!她死了,她亲近谁去?
再说了,她跟易清又没什么仇怨,她也不是那种心怀恶劣的,别人死了她开心的人。虽然看不起小世界的修士吧,但她也知道,这些修士从小世界里闯出来,都是很不容易的。来到这葬剑大陆,即便是会一直沐浴着无数人轻蔑不屑的眼光,那也还是活着的好呀!
就算抛开这种种不提,阵营和种族,她总是分得清楚的。就算是她想看着易清去死,她也不希望易清死在一个妖兽的手中。
心里盼望着易清能够逃掉,唐禾心怀忐忑的在“苏玉轩”身边等着,等着那只红鸟或是空手而归,或是……
不过很不幸的,那只红鸟,应该是空手而归不了的。易清跑出城主府后,也没什么把唐禾一个人丢在那里的愧疚,她就是一门心思的往远跑。跟唐禾所想的不同,出来之后,易清没有第一时间往天上丢两张他们所有人约定好的被当作集合信号的符箓。毕竟,易清的猜测和感觉,只能影响她的行动。她没有真真切切的看见妖兽,万一猜错了,用两道符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了,却让他们紧紧张张的扑了个空,那不是得罪人?
一开始没有拿出符箓,后来,易清就更没有去集合人了。她觉得,她应该集合不到了。从城主府跑出来之后,照着她的速度,这会儿十个千城她都能走出去。可如今,她连千城的城墙都看不到。
脚下的地面上,是热闹的街道,是各式的建筑,是如果易清有心思一个个的去细分的话,可能长相各自不同,性格各自不同,说的话各自不同,目的地各自不同的人。易清刚开始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现在由不得她不相信,她如今是在千城,却也可能不在千城。
她在半空中,走的绝对是笔直的路线,可过了这么久,她没有看到千城的城墙。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她没有迷路的可能。她站得高一点,在城中心都能够看到城墙了,照着走,她总是会的。可如今,远一些的地方隐没在淡淡的云中,她自己感觉走的是直线,那被云遮住的地方,却一直都离她那么远,一直都不曾揭开白色的面纱。
易清停了下来,环视着四周,慢慢的落地。从她的双脚站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开始,她眼前各种逼真的景象,像破布一样慢慢的被撕裂开去。在这一层场景外面,是无穷无尽、没有边界的一片涌动的灰色气流。
易清置身于这些气流当中,确信她是进了幻境,确信千城城主府内有至少一只对于制造幻境这种事很拿手的妖兽。
她之前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的突然跑了?那是因为她注意到了自己灵嗜剑上的现形符。她在剑鞘上贴了一张现形符,就等着走到什么地方,这现形符从她的剑上脱落,然后飞一样的去贴在哪个伪装成人的妖兽身上,然后她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历练了。但刚才的情况是,这现形符没半点儿动静,看着也没什么毛病,她习惯性的用元气去检查了一下这张符箓,就发现了不对。
那张现形符看着还是现形符,但那符纸上被封好的元气,却是根本不一样了。之前的符箓可以认出伪装的妖兽,之后的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修改过的那一张,差不多也就算是废纸。还认妖兽?可能连个白菜都认不出来!
她当即就是一惊,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那张符箓是什么时候被修改的。虽说符箓里头封的都是天地元气,被修改的时候,她不会像是自己的元气被动了手脚一样的很敏锐的察觉到。但不管怎样,这符箓是贴在她的剑上,就放在她的身边的,到底是谁轻飘飘的把它改了?
毛骨悚然之下,她就决定先逃,她也是想要顺便把唐禾叫上的,但是她害怕一说就逃不了了,所以她就那么没有任何预兆的先走了,
不过现在看来,她照样是没能逃得了。
虽然头上脚下前后左右,全都是同样的景色,但易清还是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生害怕突然从这些灰色气流里头冒出什么妖怪来,打得她措手不及。
这时正是唐禾害怕的时候,那只在它的主人口中好像格外凶残的红鸟,易清还没有见到。她在这片灰色气流里头站着,动也不动,正在以不变应万变时,过了一会儿,她什么妖怪都没看见,反倒是看见了一个在无声的电光之中出现的美女。
这辈子莫名其妙抢来的身体,一张脸得天独厚。易清虽然说并不怎么经常欣赏,但对美貌这两个字,要求还是严苛了许多的,不能一个随便长的精致清丽些的都算是美貌之人。可此时,在离她不远的同样被灰色气流充斥着的地方,那个美是美,却有点儿惨的女子,就是以易清现在的眼光看来,也是十分好看的。
她生的柔婉恬静,半垂着头,发丝凌乱,眼睛没有力气的半开半阖,仿佛极为疲倦无力的连眼珠都不想动一动的模样,令人格外心疼怜惜。就是易清,在看到她周围闪现的无数雷电一道道劈在她的身上时,也是不由得皱眉。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她现在身处的境况,有点疑惑这女子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会被处以这样的惩罚。
为什么说这女子有点儿惨?是因为与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两根在灰色气流中看不见底,也看不见尖的柱子。它们黑幽幽的,青幽幽的,上头刻着一些没什么规律的纹路。那个女子就在这两根柱子之间,在半空中伸展开了手臂,仿佛是被一条看不见的链子牢牢的捆在了这两根柱子间一样。
而被这样捆着、吊着还不止,那两根柱子里还储存了无数的雷电,随时随刻都有不小心漏出来的。漏出来的那些,又全都顺着链子打到了那女子的身上。那些电光,有金黄色的,有带青色的,有蓝幽幽的,还有带着一些淡红的,在里头夹杂着的,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黑色雷电。
易清看着这些雷电打在那个女子身上,她都觉得疼,那女子却是无动于衷,只有身体在无意识的抽搐,也不知道是受了这些雷电多久了。
灰色的背景之中那些电光,那两根柱子,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忽然出现,画面十分有冲击感,不过,因为无声无息,所以略显不真实。但易清却很怪异的在意那个女子,她对别人的痛苦向来是不会去感同身受的,但是这一个,她却总是忍不住去体会。而只要认真一体会,这种只能静默承受的静默的痛苦,便显得格外压抑难捱了。
易清很清楚的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逃出这肯定有边界,或者就只是在她的眼前出现,原本就是她的幻觉的一大团灰色气流。可只要她一想转头,把心思放到她现在要处理的正事上时,那个悬在半空中被雷劈的女子的一张脸,就会闯入她的脑海,忽视都忽视不过去。
她有一个绝好的容貌,眼中却死气沉沉,没有什么生气。不过,这个易清很能理解,她要是被雷这么劈,也活泛不起来。只是偶尔,大概是稍微缓过劲儿来一点的时候,她脸上会出现一种令人看着有一点害怕的疯狂的执着与坚韧,还有些淡淡的恨,还有些深深的悔。
两根黑柱子旁边的灰色气流,仿佛都被那颜色影响了,渐渐的染上了一点灰黑,在那女子的周围翻涌,有一种将欲迸发的气势。易清有点担心,不知那女子会不会这一次直接被劈死,却是在刚生了担忧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浑身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是的带一些麻木的刺痛感。
她连忙往旁边看看,却发现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现在在两个柱子之间等着要挨劈的人,竟然是她!刚刚那个女子不在这里,也没有在她原来站的地方,她根本没有在这些灰色气流里面,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难道她连人都不能担心了?易清一时间呆滞,完全不解缘由。在体内跳跃的无数丝疼痛,在随时随刻的扰乱她的思绪,但这还是其次,周围那些翻滚的“黑云”,才真正的让人颤栗。它们黑压压的聚起来,堆起来,颜色越缩越浓,里头积蓄的威能,肯定也越来越强。
易清有预感,那些“黑云”之中,马上会劈下来一道雷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能被劈个半死或者是全死。虽然这地方九成是幻境,虽然她之前看到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现在的所有感受也都是假的,可如果在幻境里头死了的话,在现实之中也就是死了,死亡不会掺假。
不仅是双臂,浑身似乎都被一种不可违拗的力量束缚着,易清在半空中动都动不得。她才不想窝囊的被一道幻境中的雷电劈死在一个幻境里,可是此时,她完全无法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