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一阵，李令武抬脚走到石桌旁边，坐下，向李无常招了招手，温和道：“坐下说话！”

李无常略一欠身，走过去坐在侧面。

李令武问道：“还没吃晚饭？”

李无常正想说吃过了，李令武又道：“溜达了满下午，一定饿了。”

这么说着，李令武站起来走进书房，片刻之后端来了一盘点心和一壶茶轻轻放在石桌上。

“书房没别的东西……将就着垫一下肚子吧！”李令武道。

李无常拿起一块点心塞在嘴中，慢慢嚼，心中暗叹，自己在崇义坊外溜达，原来早就被父亲发现了，亏自己还以为很隐秘。

“你护叔还以为你是汉水帮的高手呢，紧张兮兮的向我报告……呵！”李令武随口解释一句。

李无常只是吃着点心，一块接一块，什么味道都没在意。

“喝口水！”李令武将茶壶递给过来，“没拿杯子，就这么喝吧！”

李无常接过，一通猛灌，很饱。

“特地回长安？”李令武问。

沉默。

“来看我？”李令武又问。

还是沉默。

“还是想向谁下刀子？”李令武再问。

他的语气一直都很温和，就算是说到“动刀子”几个字的时候都没有一丝丝变化，仿佛在拉家常扯闲话一般，和李无常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路过。”李无常嘴唇动了动。

“哦！”李令武点点头。

“点心很好吃……”李无常又道。

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来不想露面的，就想着远远地看一眼就走，哪知道李令武一直没有露面，一露面就发现自己了。

九品高手的洞察力果然不是盖的，远非李护等人所能媲美。

李令武并不介意李无常的言不由衷，仔细看了李无常几眼，感慨一声：“长大了啊！”

李无常淡淡道：“十六岁就算是大人了吧。”

朝廷的规定，十六岁就可以参加武道大会了，勋贵子弟必须参加，那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年礼了。

李令武摇摇头，道：“不是说年纪，而是，嗯……气势。”

李无常轻笑一声，问道：“我应该还是那副小痞子的模样吧？性格也还是那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哪有什么气势，只是那么多人看着，不得不强撑罢了。”

李令武哑然失笑，仿佛很开心，神情非常轻松，李无常从来都没有见过。

“林家那个小姑娘也很不错。事实上，为父在很早之前就想给你找个好媳妇照顾你，聘礼都默默备好了，就差拉到齐王府了……若是早一点就好了。”

李令武颇为感慨。

齐王府？

李无常心中一怔，难不成父亲之前想让自己娶卢婷？

“不相信？”李令武见李无常一副愕然的模样，开口发问。

“我哪配的上婷郡主呢！”李无常随口回了一句。

“别说是一个郡主，就算是公主，你都绰绰有余！”李令武先肯定一句，接着叹道：“可惜你这性子，唉……吃不得一点亏。”

李无常稍微提高声音：“那只是吃一点亏的问题？”

“不好意思！”

李令武摆手道歉，解释道：“说错了……是容不得自己人被欺负，这样说可以吗？和你母亲一样，软肠子，见到事情就想管，冲动起来就拼命。”

李无常淡淡道：“如今硬了很多，刚害死不少平民呢，心中一丝波澜都没有。”

夷陵主城那些平民遭遇那种下场，多少有点李无常算计的缘故在内。

李令武笑道：“若是真的一点波澜都没有，你现在就不该提起那些平民。而且，你根本就认识那些平民，若是在房陵，你肯定不会那么干的。”

见李无常不说话，李令武岔开话题：“短时间内不想动？”

李无常道：“有机会的话，想弄一下薛鹏那个小混混，荆州暂时没想法。”

既然问起了，那就实话实说。

瞒着没意思，也瞒不住。

李令武嘱咐道：“如今你的武功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冲入敌阵刺杀那种事情还是少干为妙。古浩瑜算个武痴，为人颇为磊落，否则你那次决斗不会那么容易脱身。还有张志海那一次，若是云文彬也上阵了，你就会更狼狈了。”

本人是影子杀手啊，不搞刺杀不是浪费吗？

李无常有些不以为然，暗想：就算古浩瑜那次有所布置，那自己必然也会拿出相应的对策，至不济还可以用鬼影身法逃命吧。至于云文彬，若是那次他也在的话，本人早该跑路了，哪会待那么久？

不过李令武难得这么和颜悦色，李无常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夜更深，月光越发明亮了。

二人毫无睡意。

李无常从怀中掏出几枚金币，道：“……路过，没准备什么东西，房陵的一点土特产。”

李令武接过一看，发现金币的造型非常漂亮，一两的、二两的、五两的，皆是一个样式，背面是饱满的稻穗，正面是飘逸的云朵，中间是一个精美的“法”字。

房陵有很多黄金，大多来自宝藏，说土特产也不算太过。

“看起来很不错啊！”李令武详看了一番，由衷称赞。

“我大概说了一下，最后是由奶娘定的。”李无常回道。

“法，陆西法，呵！”

李令武斟酌一番，道：“能问一个问题吗？”

李无常点头。

李令武道：“我记得很久之前……嗯，就是你想分宗的那会儿，你说过，若是跟母亲姓，你就叫陆西法，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李无常道：“西方神话中，有个叫路西法的。他本是天上的天使，不知道是因为骄傲自大得罪了顶头上司，还是因为要追寻公义，反正最后去地狱了，人称堕落天使……大概就是这样，具体细节记不大清了！”

李令武哦了一声，神色复杂。

李无常耸耸肩：“陆西法、陆贼、法帅、姓陆的，梁州荆州大部分人都那么叫我，不过奶娘和二愣子庄的人都还是老样子，通通叫我无常。嘿，无常无常，黑白无常，可惜我没有那两位老哥的本领，否则我每天三更天就四处去溜达，一直到天明，哈哈！”

李令武叹道：“世事无常！”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