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淮在崇祯面前狠狠地秀了把忠诚以后,又连夜返回了江河帮。
这一路他始终带着孟威、孟虎两兄弟,一方面是考虑到自己现在仇家甚多,漕帮、王承恩、东厂、北丐,这些势力哪个都想要自己的命,所以带着这两个高手心里踏实些,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自己外出时留他们在帮里,以免节外生枝。
回到江河帮,他立即召集各堂香主以及左右执法、护法,正式宣布自己要与后金开战。
在坐的没有人感到吃惊,毕竟这么多天下来,光是看也看明白秦书淮要做什么了。
不但不吃惊,而且都深以为然,认为秦书淮的这个决定,虽然冒险,但对现阶段的江河帮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武林中的门派,虽然大都不关心王朝的更替,但是在保护百姓、抵御外辱上却是有传统的,尤其是在后金的残暴已经臭名昭著的情况下,对抗后金早已被视为一种极大的“行侠仗义”了。
不过,这种行为一般都是零星的,以个人性质为主的。近几年后金频繁袭扰大明,时有听说某个高手杀了一小队贼夷,救下了一个村的百姓,但几乎没有听说哪个门派会倾巢出动去与贼夷作战的。理由很简单,后金也承认武林自治,要杀要抢也不会冲武林中人去,所以说到底后金入关对武林各门派是没有根本利益冲突的。这种情况下,谁会想着去和后金拼命?要知道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敌人和竞争对手,要是门人全部拼光了,还拿什么在江湖上立足?
但是江河帮打后金就不一样了。
江河帮如今实力大增,完全不弱于漕帮和巨鲸帮,不过论声望,却和他们差了十万八千里。江河帮如今在武林中,还是不过被看成一个三流的帮派,声望连巨鲸帮都比不上。
在武林中,声望往往比钱和地盘更重要。最简单的例子,一个三流的门派要想吸引真正的高手来投几乎是不可能的。要知道真正的高手是不屑于为钱卖命的,他们更看重的是名声和权势。若是一名高手去投靠一个三流门派,就好比一个集团公司的总裁忽然去工地当包工头了,势必会被武林所耻笑。
另外,如果声望不够的话,想结交那些名门大派也绝无可能。江湖上以少林、武当为首的六大派,作为第一流的存在,是整个武林的擎天柱。一个帮派要想长远发展,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就必须结交他们,得到他们的庇护。
否则,任你再强地盘再多,终有一天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这就是武林的生存法则。
如此总总,声望带来的好处可以说方方面面,数不胜数。
所以江河帮要想继续做大,提高声望迫在眉睫。
因此当秦书淮提出要打后金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要以此提升江河帮声望。虽然这很冒险,但发展至今的江河帮确实需要声望,即便冒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他们早已习惯了秦书淮剑走偏锋,习惯了他不按常理出牌,他说能做的事,从未让大家失望过,所以,众人并不觉得这事有多难接受。
他大明之妖的绰号,可不是平白得来的。
这其中,最狂热的要属张啸了。
秦书淮曾答应他,许他羽翼,与他袍泽、给他甲兵,带他重返战场,破天开地!
而他,只想用贼夷的血,去洗刷当日的耻辱,斩断那个折磨了他无数个晚上的噩梦!
即便死,也要和弟兄们一样,清清白白地死去。
平时话不多的他,这次第一个说话。
“帮主,我等日夜备战,便是等着那一天!只要贼夷再犯,属下愿第一个领军出战!”
短短两句话,却是掷地有声,热血横溢。
秦书淮看着张啸,凝声说道,“你放心,那一天很快就到了。后金贼夷五日内必犯中原,届时他们将从长城大安口一带突破,然后突破蓟镇、遵化,直奔京师!而你,有的是机会出战!”
闻言,众人皆大惊!
他们本以为即便后金要进入中原,那也是开春后的事情了,没想到竟会如此之早!
而秦书淮轻描淡写地便说出来贼夷入关的确切时间、行军路线,又让他们大吃一惊。
不过惊讶归惊讶,没有人有任何怀疑。
这下整个屋子里都热闹起来了。
赖三儿平常话最多,这个时候怎么少的了他?
“帮主,赖三儿愿打先锋!只要贼夷敢来,我白虎堂一定第一个上。他姥姥的,一群建州奴也敢来掠我大明,瞎了他们狗眼!”
陈敬也轰然起立,说道,“大丈夫当保家卫国,血洒沙场,便是马革裹尸不亦快哉?帮主,我玄武堂请战!”
陈敬年方十四,虽然现在已经是玄通境七等的修为了,说话却仍有稚音,与这番大义凛然的说辞有些不太搭调,惹得赖三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敬登时脸上一红,继而怒道,“赖香主,你因何发笑?难道我说错了吗?”
赖三儿一看陈敬发怒了,赶紧笑着赔不是,“不不不,陈香主你没说错,是我错了,我错了。”
众人都被赖三儿的贱样逗乐了,连秦书淮都不禁摇头一笑。
邱大力沉吟了一会,说道,“书淮,后金贼夷实力不弱,若是要入关,数万兵马是有的。而我帮中也仅有数千人,你打算怎么打?”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秦书淮。
秦书淮道,“各位可听说过敌后战、麻雀战以及游击战?”
见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样子,秦书淮便把自己的思路与他们详细讲解了一番。
这套东西,自然是秦书淮所在的那个时空,开国太祖提出来战术思想。
说白了,就是让朝廷与后金在正面玩命,而自己则伺机骚扰后金的后方,让后金疲于奔命,达到迟滞甚至拖垮他们的目的。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打孤城、抢粮草,抢完就跑真特么刺激……
这个方法不仅在战术上很切合实际,而且江河帮进退余地很大,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认可。
秦书淮又做了一番战前动员后,然后下了命令,各堂立即将通州境内的所有帮众全部撤回总舵,整装待命,码头上只准许象征性地留不超过五个帮众。
开完会,秦书淮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打开房门后,他愣了下。
只见屋里坐了两人,一个是李大梁,而另一个则是消失已久的陈长廷。
陈长廷看上去气色不错,伤应该已经好了。毫无疑问,北丐放他出来,自然是让他来给自己添堵,报上次劫走不二散人和逐一的仇。
所以他一定已经知道是自己派不二散人和逐一去杀他的。
陈长廷见了秦书淮,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说道,“秦护法,哦不,应该叫你声秦帮主了!一别多日,甚是挂念呢!”
秦书淮并不惧这两人,因为他知道东厂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东厂就是要对付自己,也会先让陈长廷去崇祯那告发自己勾结魔教,得到崇祯的允许后才对对自己下手。不过,东厂上次杀自己未成,已经给崇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次他们再去和崇祯说自己勾结魔教,崇祯八成是不会相信的。
于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说道,“陈副帮主,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没见到秦帮主登上帮主之位后的英姿,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秦书淮走至陈长廷跟前,戏谑道,“也对。陈副帮主,那你现在见到本帮主了,是不是该跪下行礼了?”
陈长廷收敛了笑容,脸色渐沉,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厉声喝道,“秦书淮,你欺君罔上,勾结魔教,残害同僚,该当何罪?”
秦书淮心道,堂堂副帮主、江河帮的创始人之一、东厂的精英陈长廷,竟然在这个时候跑到自己面前来兴师问罪,当真是够幼稚的。如今江河帮在自己手上,崇祯又信任自己,即便自己光明正大地承认又如何?这是在江河帮总舵,你们能杀了我?
刚想发笑,忽然一想不对!
就算陈长廷一时激愤幼稚了一把,李大梁又怎么会幼稚?他会无聊到陪陈长廷一块来找自己打嘴仗?
这是要设圈套套自己话么?屏风背后,怕是还藏着什么人偷听吧。
呵呵……崇祯啊崇祯,你还是不信我么?
心中一声叹息。后世不少史学家说崇祯多重人格,现在秦书淮有点信了。不过,他仍然愿意相信,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和自己肩并肩坐在地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崇祯。那个红着双眼,紧紧握住自己双手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崇祯。
收了收思绪,他又一脸肃然地对陈长廷说道,“陈副帮主,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欺君罔上、勾结魔教可是死罪,你我同朝为官,何以非要置我于死地?”
陈长廷怒道,“秦书淮,你还敢狡辩!若不是当日丐帮执法长老恰巧路过,我早被魔教那两名魔头杀了!逍不尘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根本就是魔教的人!”
秦书淮哈哈大笑,不无讥讽地说道,“逍不尘?你说的可是北丐那个练天蝎魔功的逍不尘?此人心狠手辣、行事阴毒,江湖上谁人不知,想不到你竟与这种人为伍!而且我不妨告诉你,北丐自逍不尘往上,都已经投靠了贼夷。如今我江河帮喊出‘保百姓、灭贼夷’的口号,北丐自然是想先除我而后快,你这个猪脑子!”
陈长廷没想到秦书淮竟然不入圈套,更加气急败坏地道,“秦书淮,你休要狡辩!自你出现在江河帮以后,魔教在青乌镇一带的出现便越来越频繁,这你作何解释?”
秦书淮冷笑道,“魔教出现在青乌镇也要我解释吗?那过几天后金贼夷若是出现在关内,是不是又要我解释了?你们东厂要杀我,何不现在就动手,又何须找诸多托词?”
说罢,又蓦地抬手,一掌劈碎了身旁的桌子,怒吼道,“好!你们要解释是吧?我给你们解释!老子就是勾结魔教、欺君罔上、残杀同僚行了吧?不过老子最大的罪,却是受了一个少年的蛊惑,违背师门遗训,从此一入官门深似海,书生意气化成殇!只这条,老子就罪该万死,活该万死!不过就是死,也还轮不到你们动手,过不了几日贼夷就会入关,老子答应过某人要给他卖命,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是老子最后一次给他卖命,等老子死在沙场上,你们再来收尸去找你们督公邀功吧!”
歇斯底里地怒吼了一番,秦书淮发觉自己有些眼眶微湿。不由心道,自己不是演戏给崇祯看么?什么时候演得跟真的一样了?
吼完之后,他立即出了屋子。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屏风后的人出去。
待秦书淮走远之后,果然从屏风后出来一人,却是一端庄秀丽、如花似玉的华贵少女!
李大梁慌忙上前,在这名少女的背后两处大穴点了两下,少女婴宁一声,这才能开口说话。原来,为了让少女能隐藏气息,不被秦书淮发觉,李大梁点了少女的穴道。
“长公主……”
少女抬了抬纤纤玉手,说道,“不必说了,回宫吧。”
翌日,御书房。
崇祯眉头紧皱,久久凝视桌上的香薰炉而不语。
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婵儿,他确实只说了这些么?”
被崇祯称作“婵儿”的少女,全名朱徽婵,是泰昌帝朱常洛与一名宫女所生,与崇祯只差了一岁,按道理是崇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因为她母亲地位低微,所以并未被册封公主。不过朱徽婵聪明伶俐,自幼便与崇祯关系极好,深得崇祯喜欢。所以崇祯登基以后,便将她册封为“和乐公主”。
“和乐公主”朱徽婵,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天生丽质,故追慕者众。崇祯也曾有意赐她一门婚事,不过却屡遭婉拒。
这次派她前去“听议”,也是基于崇祯对她十足的信任。崇祯虽然知道身边的人,如王承恩、王德化等都对自己算是忠心,却也知道这些人都各有各的算盘,一件事往往会按照他们的需要添油加醋一番,呈到自己面前时已经是另外一番模样了。所以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破天荒地派出了朱徽婵去“听议”。
朱徽婵莞尔一笑,说道,“皇上今天是怎么了?你都问了三次了。是,婵儿已经把听到的,全部告诉皇上了,一个字都不落呢。”
崇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长叹一声,又陷入了沉寂。
过了会,喃喃自语。
“秦兄……心里有怨气啊!”
朱徽婵点头轻笑道,“我要是他啊,也有怨气呢。”
崇祯宠溺地看了眼婵儿,说道,“婵儿,你看秦书淮此人如何?”
朱徽婵又嫣然一笑,“他说要给你卖最后一次命,看他怎么卖再说吧。”
崇祯沉默,若有所思。
……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六,夜半。
长城大安口要隘。
(呼~~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己巳之变,终于要开场了。这场战役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要花很大的精力。求推荐票,求打鸡血~另外,朱徽婵这个人物是虚构的,她出现完全是因为后续剧情的需要,大家无需过多纠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