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娓娓道来,“大概是我多想了吧。那年冬天,我被师傅罚跪。那天下了大雪,寒气入体,师伯运功为我驱除寒气。然而他运功过多,身体也是虚透了。我醒来之时,发觉与师伯分睡两榻。想要为他盖一盖被子,却听得他好像在叫什么‘蘋儿’。”
“初时也没多想,今日听娘提及蘋姨最爱金莲,而师伯在白山所种金莲碧色无穷。所以,便想着师伯是否与蘋姨相识。”
王夫人绞着手中的丝帕,“漪儿,不瞒你说,他们的确是旧识。他二人都是当时的风流人物,所以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交流。但是后来蘋姐姐嫁了人,你师伯也娶了妻。也再无纠葛了。再后来,蘋姐姐仙去,你师伯发妻并重,不久也去了。他便看破了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王夫人一声叹息,“真是世事无常,当时觉得像你师伯和蘋姐姐这般人物,都是会幸福长久,却不想死的死,伤的伤。倒是我们这些寻常人活了下来。”
不知为何,清漪总觉得陌白和阿蘋之间的联系不止于此。若不是娘说阿蘋嫁入了皇室,她几乎都以为阿蘋便是陌白那举案齐眉的妻子了。
罢了罢了,都是已经入土为安的人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漪儿,你师伯是前朝中人,身份多有不便。日后切莫向外人提起。”
王夫人警觉地看了萃浓一眼,“萃浓,你也要记牢了。”
看王夫人煞有介事的样子,清漪与萃浓应了。
“漪儿,当年你离家之事,爹娘都是对外宣称你在乡下养病。你也莫要说错了。”
清漪再次应了。
王夫人又道:“听沅儿说,要带你一起去参加溧阳郡主的生辰宴,你自幼离家,想必才艺一道并不熟悉。虽然有师傅教着,也不过学个皮毛罢了。”
提及此事,清漪羞愧的几欲钻到地洞里头去了。
“女儿在才艺方面的确是造诣不高,怕是要丢了家里的脸了。”
王夫人却丝毫没有要清漪争气的意思。
“漪儿,娘不怕你丢家里的脸,娘是怕你太争脸。”
见清漪与萃浓一脸茫然,她细细解释道,
“那溧阳郡主是当朝首辅的女儿,又常年养在宫中,吃穿用度堪比公主。她每年都举办生辰宴,就是为了广邀青年才俊,以备夫婿之选。溧阳郡主与你们不同。她今年已经过了双十年华,若是再不把自己嫁出去,纵使有着郡主的无限荣耀,也是要孤独终身的了。”
清漪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说,娘是怕我抢了溧阳郡主的风头,白白地惹来嫉妒。”
王夫人点头道:“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沅儿。往年都是沅儿参加,今年多了你和萃浓,她心里如何好受。萃浓倒也罢了,明显与她无妨。你若是抢了她的风头,姐妹之间生了嫌隙,日后如何和平相处。所以,平日里跟着师傅,你要尽自己所能去学习,但是到了生辰宴上,要学会藏拙。”
这一席话,处处为清漪考虑,清漪心中全然是感动了。
清漪道:“娘就放宽了心吧,漪儿记住了。”
王夫人语重心长,“自古以来,枪打出头鸟,你以为旁人都比不得你吗?他们只是明白这个道理,都不愿出头而已。你现下可能还不太懂,时间久了,就会明白其间道理。”
她话锋一转,“还有一事。”
她看了清漪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看得清漪满身的不自在。
萃浓是个急性子,按捺不住,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王夫人终于开口说道,
“漪儿,你还记得答应过娘什么吗?”
清漪如同无端被雷劈中了一般,昨日夜里她与灵渊睡在了一处,分明是违背了誓言。今日王夫人再提及,她那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很想开口说话,却发觉每一字都无比艰难。
“娘,我都记得。”
王夫人道:“那就好。那日名流俱在,纵然你有心藏拙,这沐家嫡女的身份也会为你招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只要切切实实记住,万万不要与王孙子弟多有往来就可以了。”
清漪低低道了个“是”。
萃浓却问道:“娘既然这么不喜欢我们与皇亲结交,怎的还允许兄长与宁王往来呢。”
清凌与轩辕珩往来甚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且不说二人经常在一处切磋武功,就是平日无事,轩辕珩也要来沐府小坐一番。
萃浓可真真是不明白了。
王夫人道:“凌儿毕竟是男子,有自己的主意,而且有你们爹爹庇佑,定不会出什么岔子。沅儿非我亲生,明面上对我有几分尊重,但是终究也有自己的盘算。只有你们两个,我不得不时时提点,以免你们走错了路。”
她望向清漪,“漪儿,娘早已把话说明白了,你可要牢牢记住了。”
清漪应了,几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
玲珑进来道:“夫人今日里精神真好,说了一上午的话也不嫌累。说到底还是咱们二小姐和三小姐可心。夫人这般开心,就把这药喝了吧。”
清漪几人这才注意到玲珑手里端着的那碗黑黢黢的药汁。那药草味道闻得久了,几乎令人作呕。但是王夫人素来有心绞之痛,还是得依靠这药石缓解疼痛。
“玲珑姐姐,给我吧。”
清漪接了过来,仔细吹了吹,觉得那青花瓷碗都不太烫了,方尝了一口。
只觉得所有的味觉都停止了,只剩下苦涩。她忽然理解了王夫人不愿意喝药的原因,若是她,也宁愿忍受一时的疼痛,而不愿日日受着草药苦涩的煎熬。
清漪忍住胃里的翻腾,笑道:“一点都不苦,娘赶紧喝了吧。”
王夫人眉头紧锁,“你又骗我,这药我不知喝了多少回了,一点成效也没有。拿走拿走。”
清漪见状,忙哄着王夫人,“来,我喝一口,娘喝一口。”
幼时的清漪也是不肯乖乖吃药,王夫人便是如此哄她的。此时此刻,倒是易位而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