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天雪地里爬山,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
萃浓与杨骁颇为轻松,清漪与轩辕珩二人却大汗淋漓。最吃力的是后面那几个抬着棺材的脚夫,几乎将胸腔之中的那口浊血喷出来。
好在,正午时分,终于爬到了半山腰。
“水月庵”三个大字依旧在匾上躺着,在寒冬之中,忽然显得有些寂寞。清漪转头看向那口黑棺,只觉得眼睛涩的发疼。
“主子——”
水月庵里稀稀拉拉冒出来了十几个适龄女子,皆是如花一般的娇俏。
轩辕珩吩咐那些脚夫下了山,清漪这才道:“你们莫要再叫我主子了。年龄大点的,直叫我的名字就是。年龄小点的,便叫我一声‘姐姐’吧。”
众人皆是双眼泛红。
“师傅不在了,你们愿意跟着我的,就和我一道去云南吧。不愿意的,就各自去过自己的日子吧。”清漪望着水月庵的牌匾,怔怔道,“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无南越公主,也再无水月庵里的陌宁与芜尘。”
“芜儿,血海深仇你怎能忘记!”一道女声传了出来。
正是陌染。
清漪横眉道:“师傅已死,师伯终老皇陵,玉哥哥偏安于城外王府,而我……我不想背负那些前朝旧恨,我不想死,我贪恋这红尘,只想与我爱之人再不分离。师叔,你看看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要让她们无辜牺牲呢?”
陌染柔和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如渊岳一般的沉稳,道:“西陵江山来路不正,人人应得而诛之。更何况龙氏……”
“师叔!这些事情我不想再听!”清漪猛然打断了陌染,烦躁地摇了摇头。
陌染登时愣了。
继而,清漪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来,那帕子里包着一个浅蓝色的锦囊,上面染着斑斑血渍。
“师叔,这锦囊是玉哥哥送给我的。”
陌染拿过来放在掌心,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又对着里头的种子端详许久,方怔怔道:“这……这……”
清漪心下的躁动稍稍消退许多,这才说道:“师叔认识此物吧。这正是当年师傅,不,准确说来,是我姑姑,送给姑父的。朱雀门之变,姑姑将此物塞到姑父手中,欲效仿寿昌公主,期待有破镜重圆的那一日。孰料到,再见之时,是两年之后。姑父却被当今皇帝一剑刺穿了心脏,当场毙命。西陵建国,无数人枉死。我虽是龙氏之后,却长于西陵。因为姑姑,我也为那段往事而痛心。但是姑姑与姑父的信物,却在玉哥哥手中。锦囊之中本来装得应该是姑姑的小像,却被玉哥哥换成了莲花种子。你可知何故?”
看着默不作声的陌染,清漪继续说道:“一方面,玉哥哥希望姑姑报仇,所以才会让我佩戴锦囊时刻提醒姑姑,同时,他又怕姑姑与我枉死,故而将里头装满了莲花种子,希望皇上见此能饶手下留情。另一方面,他料到姑姑看到此物,心智会大乱,必定不敌。他想让姑姑死,让这复国的行动打水漂!他就这样矛盾来,矛盾去……师叔,你明白了吗?”
陌染咬牙,愤然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算计自己人!”
“师叔,我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明白,纵然你们如愿以偿,成功地复了国,你能保证那皇位上坐的人全听从你的意愿行事吗?龙氏一脉,只剩下我和玉哥哥两个人。我一介女流,不可能成为皇帝。但,玉哥哥,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是你手下的一个傀儡。师叔,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清漪看着陌染的眼睛,道,“师伯进宫之前,已经将姑姑多年经营的势力全部解散了。师叔,你还想着复国吗?”
陌染面上说不出到底是悲痛,还是愤怒,她没有言语,右手却不自觉地抓住了挂在腰间的剑。
“该死!”她低低咒骂出声,倏尔拔剑出鞘,对着轩辕珩刺去。
忽生此等变故,清漪想也不想,便移身于前,握住了剑刃。
鲜血如线,顺着手刃交接处流下。
“师叔,我意已决。”清漪的眼神无比坚定,手没有移开半分。
陌染将眼神忽然移向了萃浓,问道:“萃儿,你呢?”
萃浓惊魂未定,不想陌染竟有此问,呆呆道:“什么?”
陌染那一双充血的眸子分外骇人,说出的话寒意十足。
“我和芜儿,你选谁?”
萃浓怔了好一晌,才回过神来,道:“我……我……”
“你和芜儿一样,从不会骗人。”陌染将剑往自己身旁一拉,清漪才收了手。
“师姐!你就那么走了,怎么不再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儿一眼!”她仰面朝天,眼中含泪,“你我辛苦筹谋十余年,竟然教出来这么些个没用的东西!这都是命数啊。”
轩辕珩从长衫上扯下一块布,又将怀中常备药粉为清漪涂了,包好。
陌染此时也止住了悲戚,走到陌宁的棺木前面,移动盖子一角,从而将左手中紧握的锦囊塞了进去。
“前尘往事恨悠悠,镜花水月皆虚空。上棺,埋了吧。”
清漪诸人将陌宁埋在了后山的桃林之中。此时桃树还未抽芽,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清漪依旧看得出来,陌宁在此处设下的阵地。
当年她与萃浓就在此处练功,那时桃花满天,一素一碧两道身影来回穿梭。白练出手,长剑直指,端的是美人如花俏功夫。
她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萃浓在抱怨:“师太,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们辟谷!我和小姐都快饿死了!”
陌宁依旧是脸若冰霜,低头夹着那毫无味道的菜。
清漪从来都不知道,陌宁的心竟然比那些素菜还要淡上数百倍。站在风里,她看到了不远处的索桥,架在灵、白二山之间。
她缓步走了过去,一条白练已从袖中飞出,直直勾住了天堑那头的一株树根处。再一转神,这头也勾住了树干。
清漪一跃而起,置身其上,双臂展开,如同要飞翔的鸟一样。她脚步轻盈,踩在白练之上,看着那万丈深渊,只觉头晕目眩。但是她的灵魂却支撑着她安然走了过去。
陌宁若知她再也不怕这天险,定会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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