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我就是看不得他那个样子。他不喜欢我和翩鸿比较,我不比就是了。何苦来着,非要在练功上出狠招,与我一较高下。我处处让他,他却丝毫没有拿我当女孩子看待,二姐,我就那么招人嫌弃吗?”
不待清漪说话,她又一股脑说道:“还不是因为我是丫鬟出身,大家都看不起我,兄长也是觉得没面子了。翩鸿再怎么没落,她从前也是大家的小姐。不比我性子粗野,一天到晚只知道惹祸。”
她越说越委屈,泪珠子掉得更欢快了。
清漪一怔,问道:“这话你从哪里听到的?”
萃浓哽咽道:“还不是那些丫鬟婆子,没事便在私底下嚼舌根子。上次我去娘那里拿手帕子,便听到那贾婆子说了,‘呸,什么三小姐,不过是借着二小姐受宠,便使劲巴结夫人。’”
贾婆子不过是王夫人院里一个做粗活的老妈子罢了。
她越哭越凶,道:“二姐,我是真心拿娘当母亲看的,她们为什么要那么说我。”
清漪咬咬牙,先前便有清沅打断李姨娘身旁奴婢的腿之事,后来又有王夫人惩治采月之事,没想到这府中嚼舌根子的人还是层出不穷。看来这奴才就是奴才,再如何惩治,只要不殃及自身,永远都不会长了记性。
她真想现在便冲过去狠狠教训了贾婆子一干人等。可是现下比教训贾婆子更重要的——是安抚萃浓。
清漪柔声道:“好妹妹,你理她们做什么。她们那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你若是真的把她们说的话当了真儿,她们指不定在背后如何笑你呢。那些不值得的人事,就让她过去吧。有些事情,我们自己明白就是了。”
“再说了,你我至亲姐妹,难道因为旁人说了几乎混账话,就不再是姐妹了吗?你待娘如何,娘心里都明白的。”
清漪帮她擦着眼泪,“看看你,多大的人,还哭成这个样子。可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衣裳都湿了,赶紧洗把脸,换件衣裳。不然旁人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了你呢。”
说罢,清漪便吩咐语嫣带着萃浓换衣裳去了。
而她自己,站了这么久,忽然头脑处一阵晕眩,她慌忙去扶住了身旁的采薇。无奈头晕的厉害。而且胸口处憋得几乎要炸了。吓得采薇忙问她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清漪难受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勉强支撑着摇摇头。在采薇的搀扶之下,坐在了床边。强压下胸口处的闷气。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滋生着。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上一次她就是这样的感受。她甚至还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清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她每次想要发火的时候都会这般难受,而且越来越难以控制了。陌宁教她的内功,她日日在练习,还是破不了第三层。
终于,当清漪感觉自己好一点的时候,她看着一脸焦急的采薇,说道:“不过是站得久了,有些难受而已。娘有心绞之痛,这等小事千万别让娘知道了,免得她又担心。”
采薇道:“奴婢知道,二小姐便放宽了心吧。”
继而,她又补充道:“二小姐真是孝顺。”
清漪的确是孝顺,但是她的孝顺都不及王夫人待她的万分之一好。她才不愿让王夫人白白担心了去。
此时,却听到语卉通传道:“二小姐,少爷过来了。”
男女有别,正如清凌自己所言,他虽然与清漪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却甚少过来。他命人通传,便是担心会有所不便,提前告知清漪一声,也好让清漪做足了准备。
清漪不知清凌过来的用意,但还是说道:“外面凉,让小弟赶紧进来吧。”
清凌进来的时候,不像萃浓那般狼狈。他衣着干净,分明是新换上的。而他的手中,提了许多的东西。
清漪不解道:“过来便是了,还提东西做什么?”
清凌道:“方才和萃浓练功的时候,萃浓摔着了,我拿了些药酒过来给她擦擦。”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面上有些许的不自在。
也是,把人家姑娘摔得那么厉害,如何还能自在。
清漪想起萃浓的委屈,便对着清凌说了几句。
“小弟,咱们自幼一处长大,萃浓年纪最小,你平日里也别与她计较那么多。再说,现在你们是兄妹,兄长应该多关心妹妹才是,别动不动就是动手。萃浓毕竟也是女孩子啊。”
清凌一凛,道:“萃浓对你说什么了?”
这话让清漪一愣,随即她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淡然回道:“也没什么,也不过是说你们拌了几句嘴而已。我料想着,萃浓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可是你作为兄长,也别总是欺负了妹妹去。”
清凌忙道:“二姐,我哪里敢欺负她啊。你这话可真真是冤枉我了。今日里我是看姐夫有话对你说,才故意把萃浓拉走去练功了。”
清漪本来还在仔仔细细听清凌解释,然而一听到他说“姐夫”二字,便不由自主地问道:“姐夫?”
清凌道:“就是宁王兄。他今日特特嘱咐我,日后见了他都要叫‘姐夫’的。”
清漪冷哼一声,他倒会把握时机。自己嫁不嫁他,还是后话呢。现在都迫不及待想要和沐府成为一家人了。
她不想谈及这些姓轩辕的,一提及都是无尽的烦恼。便对清凌说道:“你继续说吧。”
清凌“哦”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想把萃浓拉走,为你俩营造一些独处的空间,可是那个死心眼子,偏偏要回去吃烤地瓜。而且在练功的时候,漫不经心的,都被我打倒了好几次。你说说,可还有比萃浓还爱吃的人吗?”
怎么同一件事,到了萃浓和清凌的口中,竟是截然不同的表述了。萃浓以为清凌处处拿自己与翩鸿相比,才会如此难过。而清凌,根本便没有提翩鸿半个字。清漪忽然明白过来,拿萃浓与翩鸿相比的,并不是清凌,而是萃浓自己啊。
她心心念念翩鸿那般优秀的一个人,所以不自觉地拿自己做比。然而他二人本就是两类人,丝毫没有可比之处。萃浓拿自己的短板来比翩鸿的长板,自然是要伤心的了。
清漪想到这里的时候,半是可气,半是可笑了。
过了一会儿,萃浓洗了澡,又换好了衣裳,这才来到清漪这里。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身后,几乎把衣裳都弄湿了。
一看到清凌, 她便气打一处来。
“你过来做什么?”
清凌陪着笑,道:“我是看你今天摔了好几次,给你送药酒来了。”
萃浓道:“我没事,爱送谁送谁去。”
清凌莫名地对萃浓这么挤兑了,关键萃浓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清凌有些不知所措。他求助似的看了看清漪,清漪只是努努嘴,鼓励清凌把药酒给萃浓。
清凌上前去,“生气啦?”
见萃浓不说话,他做出了退步道:“不就是因为没让你吃地瓜吗?你爱吃的话,咱们现在就考虑吃。以后你爱吃什么,便吃什么。我再也不说你胖了。看看,现在这样,旁人见了,还以为咱们闹了别扭,生份了呢。”
萃浓的眼泪又来了。
“谁爱吃地瓜,我以后再也不吃地瓜了。”
清凌道:“看看你,只会说气话。还把自个给气哭了。语嫣,你赶紧把地瓜烤上,等下三小姐就能吃了。”
萃浓本来想着再也不理清凌了,可是他一说软话,自己便又没出息地原谅了他。罢了罢了,翩鸿是翩鸿,翩鸿本来便是个很容易让人动心的女子。自己不如她,便不如吧。
清凌又道:“身上真的没事?不需要擦药酒了?”
萃浓摇摇头。
清凌见她比自己要低上一头,和她说话的时候,少不得要微微俯身。而此时萃浓的头发已经把背上濡湿了一大片,清凌很明显地看到了。他拉了萃浓,把她按到椅子上。就在萃浓不明所以的时候,清凌已经眼明手快地取了清漪梳妆台旁边挂着的汗巾来。
继而,帮萃浓细细地擦着头发。
萃浓愣坐在椅子上,竟然连动都没动过。
她看不到清凌的表情,但是却能感受到清凌的温柔。这种温馨的感觉包围了她。她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就算是兄妹又如何呢。如果能够一辈子都这样,她也就满足了。
“兄长——”
清凌听她这么一叫,忙问道:“可是弄疼你了?”
萃浓低声道:“兄长,你真好。”
清凌笑道:“刚才还恨不得要杀了我,现在怎的便觉得我好了?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善变。”
萃浓也笑了起来,她不再说话,便静静享受着她与清凌之间的时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所有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单纯的幸福与感动。
清漪也浅浅笑了。
她是明知萃浓和清凌是不会有结果的。两情相悦尚且不能相守终生。更何况是萃浓一厢情愿的喜欢呢。但是她同样不忍心让这美好的时光流逝,惟愿此刻能够定格,也算是天遂人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