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怀卿等人的怀疑之心,沈嫣早已预料到。因此,她才在仿造李承启手迹时,反反复复,尽量做到了一个“像”字。在焦怀卿不怀好意说出怀疑的话后,她更是做得轻松自在,好不慌张道:“侯爷若不信,大可将圣旨拿去好好瞧瞧。”
她立在台阶上,将圣旨高高地举着,几近神圣。不过,焦怀卿向来胆大。他想了想,便不顾自己的行为是否冒犯,径直迈上台阶,走到沈嫣跟前,向她伸出了双手。
沈嫣将圣旨放到他手中,不忘道:“侯爷可要瞧仔细了,看看这上头的字迹,可是皇上亲笔。”
焦怀卿拿到圣旨,自是迫不及待地就翻开看了起来。与此同时,英亲王也扫了一眼圣旨上的笔迹。目光扫过之后,他不禁微蹙了眉头。
“侯爷若再不信,改日可请懂字的人,再来看看这圣旨的真假。”沈嫣不紧不慢,有意这般补充了一句。
“储君之位已定,你们还不退下?”霍青趁机大喝一句。
安西候焦怀卿和英亲王刘基却不会就此退去。他们的手,悄然动作,似是就要令手下人动武了。
“英亲王、安西候,”韦斯礼突然站在沈嫣和霍青一边,声色微沉警醒他二人,“你们想造反吗?”他说:“只要你们敢在此动武,我从京畿之城调往京城的五千精兵,定不会让你们活着走出宫门。”
焦怀卿听言大笑,“只怕你那五千精兵赶到之时,你已身首异处……”他话音未落,只见韦斯礼突然向沈嫣跪了下来。
韦斯礼诚挚道:“微臣愿听从圣意,誓死拥护大皇子储君之位。”
沈嫣虚扶一把,让韦斯礼起身,而后便勾起唇角直看安西候道:“侯爷您还要造次,便是谋反。”旋即,她又对霍青和韦斯礼说:“霍将军,韦大人,皇上危在旦夕,不知有人有谋反之心,还有饶二位……”
“娘娘,”英亲王刘基看清了形势,很快道,“储君之位已定,又有霍将军和兵部尚书韦大人拥护,我便不担心会有人图谋不轨了。”他拱了拱手,不失气度道:“小王先行告退。”
他的离开,让焦怀卿还未战,便成了“孤军”。但他是狡猾的,知道大势已去,他便找到台阶,顺势而下了,免得成为那意图谋反的罪人。而沈嫣为了让安阳平早日进殿为李承启诊治,他要下台阶,她也便没有为难他,大方地让他下了。
焦怀卿走后,沈嫣便将他还给自己的圣旨交给了韦斯礼。她要他保管这道圣旨。韦斯礼拿到圣旨,也便拿到了一个安心。很快,他也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锦阳殿。
终于只剩自己人了。沈嫣长嘘一口气时,腿也软了,幸得霍青及时搀住了她。
“娘娘……”
沈嫣抚着胸口,很快站定,吩咐霍青道:“快去外面,元吉带了安阳,应该就在外面了。”
听到“安阳”二字,霍青惊讶万分。
“快去啊。”沈嫣催促,“现在只有安阳能救皇上。”
皇上有救,霍青便再不迟疑了。他是化作一道影子跑出去的。也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明白,西皇后顺着他的谎言,接着说的一个又一个谎,甚至假拟圣旨,都是为了安阳平在没有任何人的阻拦下顺利进入锦阳殿,能够一心只为皇上看治伤情。
停了一阵的雪又开始下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让站在门口等待安阳平的沈嫣感到了一种异常的平和与宁静。
见到大山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安阳平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她粲然地笑了。他还是那样,冷静而美好,正如现下纷纷而下的白,像那救世的神仙。而于安阳平看来,在雪中长身而立并对自己微微笑着的沈嫣,红袍及地,根本不似凡尘女子。
自从拜过堂成了亲,他便不能将她忘怀了。即便命运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他依然关心她的人生。每晚看过昭示她命运的那颗星,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便可放心入睡。她若不好,他便不安。自然,他每次都不可避免地看到最接近她的那颗星。
他不希望看到那颗最接近沈嫣的星星,但那一天,他看到那颗星星黯淡无光时,他却也不安了。那颗最接近沈嫣的星星是李承启啊。若这颗星陨落了,代表沈嫣的那颗星也会失去光泽。无论如何,他不要看到沈嫣的星星也走向陨落,为此,他义无反顾地来了。
“安阳,你来了。”看到他,沈嫣便看到希望了。她不再惊慌,也不再惶然,她是那样地相信,便是世上所有的医者都不能让李承启脱离性命之危,他安阳平也有这个妙手回春的本事。
安阳平没有说什么话,只如惯常一样,微微地点了点下颔。旋即,大山便抱起他的轮椅,一直将他送进了李承启的寝殿。
“霍将军,”沈嫣不忘郑重吩咐霍青道,“你在此守着,一定不要让任何人闯进来。”
霍青应声点头。待沈嫣转身时,他张了张口,本想说点什么,但很快转了念,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其实好想跟她说,昨日他不该从林觉和崔嬷嬷手上带走孙太医——如果他不带走孙太医,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原本,沈嫣背叛了他用生命去守护,去服从的主子,他心中有愤,甚至看不起她,但这一次,她又让他对她生了几分敬重。
安阳平在寝殿看过李承启的面色后却是微蹙了眉头。他再弹出手上的天蚕丝与他诊过脉后,他的神色更是显得有些凝重。他这副样子,让沈嫣心中的希望之光霎时间黯然了。
“安阳……”她轻声而唤,却是不敢问他结果。她只怕问来的结果,正是她永远都不想听到的结果。她低了眸,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到龙床边,悄然抓起了李承启透骨冰凉的手。
她如此举动,看得安阳平心头一下酸涩。不过,他本来凝重的样子,立时恢复惯有的平静了。他的唇角,甚至荡起了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安阳大医……”元吉按耐不住焦躁的心,终于上前小心问话,“皇上可还能救?”
安阳平没有即刻回答,只是目光留恋地看过沈嫣,又落在李承启脸上,方才淡淡地道了一句:“能救。”
听到这两个字,沈嫣欣喜而不可置信地回转头望向了他,“你能救……”他顿时掉下两颗泪,哭着笑道:“我就知你能救……你可以救。”
安阳平抱着笑意,冲她安慰地点了点头。而在所有人重燃希望的时候,大山却觉察出有些不对。但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因此什么也没说。
“我与人治病疗伤,不便有人在屋里打扰。”安阳平说,“还请娘娘带大家出去静候。”
沈嫣会意,很快便带人出去了。
“大山,你也出去。”大家都离开后,安阳平竟也对大山做了这样的吩咐。
大山自然诧异,“主人救死扶伤,何曾……”
安阳平不让他在场,是从未有过之事。但是,安阳平打断了他的疑问之言,只接着吩咐他道:“大山,此次诊治,会耗去我不少功力,但我不想在走出这道门时让任何人看出来,尤其是嫣儿……所以你要帮我。”
“主人,您前不久才给贤王看过病症,元气尚未恢复,再要……”
“你喊我一声主人,就要听我的话。”安阳平看着他,绝不容许他多嘴。
大山默然点了头,但他还是叮嘱:“你要第一个进屋,做到让我看起来无碍。”
“是……主人。”大山浓浓的眉毛皱在一起,像紧挨在一起的两条山脊。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外殿,沈嫣本惊讶于他如何也被安阳平打发出来了,再见他神色十分不对,她更是急忙上前,不无担心问:“大山你怎么不在里头帮忙?你脸色如何这样难看?”
大山看她一眼,终只憨实地摇了摇头。他不懂得说谎,但他也不懂得违背主人的心意,为此,他只得沉默。
沈嫣心觉不安,便要到殿内亲自向安阳平问个清楚或是看个究竟。大山却伸出一条健壮的胳膊拦住她道:“您不能进去。您一进去,会打搅到主人,会让主人和你们的皇帝都陷入危险。”
正因为他不会说谎,所以沈嫣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再不敢贸然生出闯进去的举动了。她冷静下来,想了想问大山:“在桃花岛分开后,你们去哪儿了?”
“那日您被英亲王带走后不久,英亲王的人就杀回到岛上了。我和主人逃脱后,倒是免了司马将军的人跟踪,主人便带着我来到了京城。主人不说大山也明白,主人这么做,都是因为放心不下您……”言及此处,大山竟流了几滴眼泪。他胡乱抹干泪,忽然噗通一声跪到了沈嫣跟前,大声叫了她一声“女主人”道:“主人为了女主人,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这最后一句话,吓得沈嫣心头一紧。她知道安阳平为自己可以连命都不要,但她不知道大山如何这样激动地跟他说这样的话。她莫名害怕得厉害。她扶起大山,很有些慌乱。她不知从何说起,又从何而问,只得请求道:“大山,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情绪平复下来的大山说罢这话便往一边走了去,任是沈嫣再如何追问,他都只字不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