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陪在安阳身边,无论何地,无论他被别人逼着做什么。”沈嫣已下定这样的决心,便不怕早早地让李承茂知道。
关于去与留,关于归宿,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楚,这样坚定。不过,她坚定的样子,始终如一,就算泰山压顶、天崩地裂,也无法动摇她的决心一般。因此,目光在她脸上凝视了许久,李承茂终于没说半句劝阻的话。他低了眸,黯然神伤,霎时间有一种前路渺茫、不知所归的感觉。
“你回大周,做你的贤王。”沈嫣还叮嘱,“绝不许说,你也要留下来守护我的话。这样的话我不爱听,这样的事,我也不爱看见。”
殊不知,李承茂正想要说这样的话,可即便是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也是不被她准允的。下定决心之前,她早已想到了这一层。
“你好好想想,冷静之后,高兴地接受。”她这话说的,更是残忍。
丫鬟拿了饭菜来了,她为李承茂摆好碗筷,便顾自离开了。离开时,虽然那样温和,骨子里却是透着深厚的决然。
本来饿极了的李承茂,这下看着满桌的饭菜,却是吃不下。
自从决定来南昭求医的那一刻,他便当明白,迟早会有今时的结果。想及此,他不由得苦笑出声。
沈嫣在安阳平屋里,安静地坐着,只待他醒来,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这一刻的等待,于她而言是快乐的,也是紧张的。可是,天黑了,安阳平一直未醒。大山劝她早点歇息,她不听,默默地留在了安阳平的房里。
这一留,便是一整晚。而安阳平这一睡,竟到翌日日上三竿也没有醒来的征兆。沈嫣有些急,不免担忧地问大山:“安阳如何还不醒过来?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用看。”大山说,“主人只是元气伤得重了,想要醒过来,时间要久一些。有一次他与人治病,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醒过来也不能好全。”想到先前大山说的,这样给人治病,重则身亡,轻则一年半载方可恢复元气,沈嫣更是对安阳平心疼得厉害,“日后再不能让他这样给人治病了。别人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也常常这么劝主人。”大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我的话主人哪里会听?主人一向心善。”
“有了爱的人,他许或会更加珍惜自己的命。”沈嫣更加觉得自己有必要留下来了。而且,她更加认为,安阳平身边应该有自己的陪伴。她忽而想到什么,嘱咐大山道:“大山,你照顾好安阳,我去去就来。”
“哦。”看着她反身大步离去的背影,大山没有多问,只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
沈嫣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司马文勇所居的正院。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将军府的正院,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那司马文勇,一早就开始纵情声色了。这样一个人,野心竟是天下。这样一个人,即便得到了天下,又能守得了天下几时?
想及此,沈嫣嘴角不禁闪现一抹嘲讽,然而,这嘲讽之意,忽而僵滞了。一个图谋天下的不败战将,若不有点重大缺陷,也只怕会树大招风,终对他的大计不利吧?所以……
所以司马文勇是借纵情声色以及他的嚣张残暴来为他的锋芒有意添污!沈嫣恍然想到这一点,不禁笑了。她笑自己先前竟然和旁人一般愚钝小瞧了司马文勇,也笑自己现在洞悉到这一点还为时不晚。
经由仆人禀报,司马文勇很快让人请沈嫣进屋。但即便是沈嫣进了屋,他也毫不收敛自己左拥右抱的风流浪荡之态。直至沈嫣有求,他方才让这些歌舞姬都退下,只留奏乐之人继续吹,弹。
“北周西皇后娘娘,找本将军有何要紧之事?”他坐在六屏雕纹软榻之上,歪着头看沈嫣,好一副怡然自在的样子。
沈嫣浅笑,不紧不慢道:“将军若愿意,可唤我一声二婶。”
闻得此言,司马文勇的身子不禁坐直了些,再看沈嫣的眼神之中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敢小觑之色。
沈嫣对他的视线毫不避让,噙笑接着道:“若他日我成为安阳的妻子,而安阳也认祖归宗,你可不就是要唤我一声婶婶?”
司马文勇立时大笑起来,好一阵之后方才问沈嫣:“安阳大医要娶公主一事,你难道还不知道?”
“安阳不会娶公主。”沈嫣话语坚定,不过很快笑对司马文勇,缓和了语气道:“当然这事还要劳烦将军去跟你们皇上说清楚。”
“你这话是何意?安阳娶公主,可是跟我约定好的。”尽管司马文勇心里再是清楚不过,这事不过是安阳平与他商量好的一个谎罢了——他们之间真正的交易,是换心啊——但他还是想弄清楚,这个沈嫣想做什么。他有意讽刺她道:“安阳不娶公主,难道要娶你不成?”
“安阳不是还答应你留下来做你的军师吗?你以为,他便是留着你身边,就会用心去协助你?”沈嫣嗤笑一声,“他不会诚心帮你,因为这不是他自愿的,而是你逼迫的。”
司马文勇又是一阵狂笑,忽而问:“这又如何?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听我的。”事实上,他当然知道其中道理,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把安阳平这个具有七窍玲珑心的人招揽来,为我所用——他自知自己掌控不了安阳平,所以从未抱有过这样的设想。
“只要你去跟皇上说,安阳不娶公主,而要跟我这个,与他前妻长得甚为相像的人成婚,我就可劝得安阳,”沈嫣顿了顿,目光紧盯司马文勇,十分认真道,“劝得安阳诚心助你夺得天下。”
她能规劝安阳平诚心助他夺得天下?听到这样的话,司马文勇大吃了一惊。而且,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豁然开朗了。与其冒着两个人都有可能失去性命的危险,与安阳平换心,倒不如将安阳平纳为己用!从前他没想过这么做能成,现在……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沈嫣这个女人,他就极有可能做到啊。
他起身,缓步朝沈嫣走了去,一边看着她,一边寻思:这是安阳平深爱的女人。若这个女人愿意守在他身边,并愿意劝他归附于自己,倒真有可能换来安阳平的诚心!
他绕着沈嫣踱了一圈,终于在她跟前站定,神色有些阴沉问她:“让安阳大医诚心待我,你有几分把握?”
“只要我成为他的妻子,便有十分的把握。”沈嫣毫不犹豫答。
“十分?你不是在说大话?”司马文勇有些不信。让安阳平诚心对他,他就连一分的把握都没有。当然,他清楚,这个沈氏嫣儿于安阳平的意义比起他对安阳平的意义,那自然是大多了,他与她,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信不信由你。”沈嫣心知他心里已有决定,便不做多余的解释,她只道:“劝说你们皇上和公主一事,于将军而言只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吧?”
“这是自然。”司马文勇浅笑,可是这笑,渐渐像是忍不住似的,变大了,变得好笑,也变得得意。
沈嫣不解之时,司马文勇方才告诉他,他跟安阳平之间的约定到底是什么。他笑着说:“什么娶公主,做我的军师,都是假,换心才是真。”
沈嫣听言不由得一吓,而就在他刚想出口骂司马文勇荒唐之际,司马文勇突地道:“不过我以为,若你真能劝得安阳大医诚心服从我,我倒可不必做与之换心那么危险的事。”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若沈嫣不能成功劝得安阳平,他司马文勇便要安阳平履行原本的约定。
如此一来,沈嫣更加要留在安阳平身边了。从正院回到客房处,她已想得再清楚不过。
时至中午的时候,安阳平终于睡醒了。比起大山口里“三天三夜”的那一次,这一次他虽也伤了元气,倒算轻的。见他醒来,沈嫣只觉欣喜无比。她亲自伺候他洗漱,伺候他喝水,又伺候他吃饭,俨然一副妻子温柔体贴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大山也高兴得眉飞色舞。
“你如何总顾着我,也不回房照顾照顾李二爷?”享受着她的悉心照顾,安阳平虽感到无比温暖,但却始终是保持理智的。
“我已经跟承茂说清楚了。”沈嫣道,“待他身体好了些,他便一个人回北周当他的贤王。”
“你呢?”
“我留下来,先跟你一起去桃花岛见你外祖母,并接我的孩子,而后便与你同回邺城,在邺城安家……”
屋外,本要来看望安阳平的李承茂顿步了。听着沈嫣对未来的畅想,他迟迟没有进屋,也迟迟未有离去。
“你说的这些,除了同去桃花岛,其他的,我都不准。”听了沈嫣的话,安阳平神情严肃,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
“我见过司马文勇了。”沈嫣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因此一点也不急躁,反心气平和地将自己了解的,以及司马文勇改变了想法一事,都告诉了安阳平。
“你这是一厢情愿,自作主张。”安阳平生气了,他撇过脸,不再看沈嫣。
“安阳,你到底顾虑什么?”沈嫣起身,郑重看他。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这一回,她非问个明白不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