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准时准点地举行,总监背后的落地窗正对着林岫,他不经意间一抬起头,觉得今天的天光要亮上许多。
会议进行到一半,外头开始下雪。
起先可能细小地没法用人眼察觉,到后来,絮絮扬扬地好似大风吹起了棉花。
会议的气氛一下就热络起来,女孩子多的地方总是这样,容易被一点小事转移走大部分的注意力。
总监提醒了几句没法挽回严肃的场面,索性就暂时休息让大家去外头看雪。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啊这是。”
这话一出,林岫才后知后觉,后天就是年三十。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来自枕溪的短信,简单的三个字:
“下雪了。”
林岫站在窗前往下望,这会儿的雪还没有在地上积起来。山里的气温要稍微低一点,说不定她今早起床的时候,自家院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的雪。
山里的雪干净吗?很多吗?够堆一个雪人吗?林岫忍不住地想,但又没给枕溪回个只言片语。
这一休息,就是半个多小时。组里的女孩子成群结队地打外面回来,帽子上,手套上,还有刚才玩雪的痕迹。
“开会了。”总监敲了敲桌子提醒。
“我后天一大早回家,也不知道过年Y市会不会下雪。总觉得过年不下雪就少气氛了。”
“我看难,昨天今天两天全国降温,Y市比S市还要冷上几度呢,这都没下,怕是过两天也不会下了。”
“Y市没下雪吗?”林岫突然问道。
同事见林岫突然开口,以为自己开小差被抓包,忙正襟危坐不说话了。
“Y市今天没下雪吗?”
见林岫又问了一遍,对方才赶忙回答:“刚打电话去问了,没下呢。林助理是Y市人?”
“整个Y市都没下吗?”林岫又问。
“林助理没上网吧,W网站上今天有个话题呢,#Y市什么时候下雪#,大家都在抱怨。”
林岫打开手机搜索,果然。
“你在哪?”林岫给枕溪发去短信,没收到回复。
会议重新开始,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把年前的要处理的问题都拟了个章程。
“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总监最后总结,“收假了好好玩,收假就回来认认真真工作。去年我们公司收益不错,大家在明后天应该能收到一份惊喜的年终奖。好了,我在这恭祝各位新春快乐。”
周围全是欢呼起哄的声音。林岫盯着手机,想要不要给枕溪打个电话。
“林同学。”总监喊了他一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我叫秘书帮你订机票吗?”
“嗯,还没想好。”林岫抬头,说:“谢谢,暂时不用。”
“过年不打算回去吗?”
“不一定,看情况。”林岫说。
“你们年轻人赶时髦嘛,喜欢过什么圣诞节万圣节。不像我们,年纪越大越看重这个过年。”
林岫收拾东西起身,微微颔首,说:“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总监看着林岫快步走出会议室的身影,无声地摇了摇头。
林岫按了通话键,那边接得很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枕溪开心愉悦生机勃勃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开完会了?”
“嗯,你在哪?”
枕溪没理他,兀自说道:“林岫,快,穿厚点,我们去堆雪人。”
“哎?那是谁家的小姑娘?大冷天一个人在这玩雪?”
林岫转头,门口那站了一些人,正冲着前方指指点点。
这会儿的功夫,草坪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虽然羡慕这外头的冰雪,倒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冲出去晃两圈。
“小姑娘!”有人喊了一声,说:“大冷天的你怎么在这?”
蹲在树荫底下的小姑娘站了起来,她穿了件和雪地不分你我的白色羽绒服,帽沿的绒毛像圈光环搭在她脸附近。她脖子上系了条笨重的围巾,遮了她小半张脸,只露出通红的鼻尖和笑弯了的眼角。
她冲着她们的方向挥手,笑得吭哧吭哧的声音穿透冰雪传过来,她说:
“林岫,下雪了!”
所有人同时回头,就见一身黑色及膝大衣的林助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后头。
小姑娘踩着粉色的雪地靴跑过来,正在楼梯底下,问:
“可以走了吗?”
“嗯。”
“那走吧。”
林助理越过她们朝着那小姑娘走去,撑开了伞,接过了小姑娘肩上的书包。
小姑娘把头往伞外伸,帽子也被她薅了下来。林助理换了只手持伞,拽着小姑娘的帽子,把她拉到了身边来。
两个人,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脚印,直到转过拐角,他们再也看不见。
“这个时间点。”有人开口,说:“林助理是打算翘班吗?”
“说什么呢?他又不需要打卡,自然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真羡慕啊。”有人感叹。
“羡慕谁?林助理还是刚才哪个小姑娘?”
“你说呢?”
……
“你煞不煞风景啊?难得下次雪,你打把伞做什么?”枕溪被他紧紧拽着动弹不了,一抬头,只看得到黑黝黝的一把伞,仿佛就此遮住了她的整片天空。
“你什么时候来得。”林岫问。
“给你发短信那会儿,我刚往机场出来。运气真好啊,一来就遇到下雪。”
“你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枕溪说。
“我没这样说。”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
“那不然你来做什么。”
“嚯!”枕溪笑了一声,说:“我来看RG的新春公演可不可以?就在明天,票我都买好了。”
“那你把我从公司叫出来做什么。”
“一起去堆雪人吃火锅啊,这么冷的天,捂在那个办公室做什么?他们老板又不会给你发年终奖。”
林岫停下步子来,低头看着她,问:“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堆雪人吃火锅。”
枕溪把手从衣兜里掏出来,被手套连在一起的四根手指往来时的路一指,说:“那你回去。”
林岫把伞往她手里一塞,顶着雪就往回走。
枕溪看他没一会儿就走出一大截,气得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
“那我给你个机会,你请我吃火锅,我请你吃饺子。”
“我不爱吃饺子。”林岫说。
枕溪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不爱吃拉倒,谁管你爱吃不爱吃,多大脸?我外婆的饺子也不稀得给你吃!”
枕溪快步往前走,把脚跺得极重。林岫就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说:
“书包不要了?”
枕溪回身就去抢。林岫垫着脚把书包拎高,枕溪蹦跶了几下,也没够到个边边角角。
“不闹了。”林岫说:“再晚一点,到饭点,火锅就订不到座了。”
枕溪把伞往地上一扔,把手往包里一揣,闷头就往前走。
林岫把伞举到了她的头顶,说:“快一点。”
“我走得还不够快?”
“以相对论来看……”
“得得得。”枕溪让他打住,说:“你不是就想说我的快只是在我的时间里快,相较于你来说是慢的。”
“嗯。”
“那你直接说我腿短走得慢不就行了?扯什么相对论?会读书了不起啊。”
“嗯。”
“……”
枕溪见林岫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以为他紧张,还好言好语地劝了一下,说:
“我外婆很和蔼的,你只要别跟她提你小姨就行。”
“嗯。”
“我外婆特别喜欢吃饭香的孩子,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拼命吃,使劲吃。”
“嗯。”
枕溪想得很美好。从市里到乡下的路一直没修好,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很是颠簸,枕溪是早就习惯了,但林大少爷没吃过这种苦,晕车晕得不行,下了车腿都站不直,眼神也是散的。
到了,年夜饭还是枕溪跟外婆两个人吃的,大少爷灌了瓶藿香正气水就去睡了。
还好,在第一次见的人面前维持住了他的体面,没真的晕到吐出来。
枕溪和外婆吃完饭看完春晚,也各自回屋睡觉。
村里习俗过年要在零点放炮仗,因为各家的时钟并不一致,这场炮仗前后炸裂了十多分钟,严重影响到枕溪的睡眠,到了第二天日晒三竿,她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到了客厅一看,林岫已经起了,休养了一晚上的他有了种再世为人的新鲜生机感。他和外婆坐在大圆桌上,由外婆手把手地指导着他包饺子。
“丹丹,过来帮忙包饺子。”外婆开口。
“你俩包不就行了?天太冷了,包饺子手凉。”
“你就是懒。”外婆说。
枕溪窝到沙发上去,打开电视看重播的晚会。后来外婆去了厨房蒸饺子,林岫就坐了过来。
“你们说了什么?”枕溪问。
“没说什么。”
“真的?”枕溪不信。她看见他们的时候氛围已经很和谐了,不可能之前没说过几句话。
林岫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说:“你外婆给了我这个。”
“嚯!还给你压岁钱,我外婆可真善良。你就收着吧,图个喜庆吉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