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早朝就遇上暴雨的叶凝香此刻正被迫在一处宫殿的房檐下避雨,也就是这样颇为巧合地见到了正在雨中发疯的慕夕泽。
叶凝香总觉得慕夕泽这人虽然样貌倾国倾城,年纪似乎也不大,可是却与其他应召入宫的面首有很大不同,好像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又好像心思深沉不见底。
说白了就是她看不透他,所以她才会故意召他侍寝,却又冷落了他一夜,所以她才会向宫人们表露出她嫌弃他的神情。
所以,当看到慕夕泽在暴雨中发疯之时,叶凝香浑身上下连脚指甲盖儿都透着浓烈的震惊,震惊之余更是止不住的好奇。
这个男人实在太奇怪了,从头到脚都奇怪,本以为就是个靠脸吃饭的美少年,可是言谈举止中又会不自觉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本该是个沉稳之人吧,眼下却又像犯了疯病似的在暴雨中驻足。
“去,给朕准备一把雨伞。”
随行的侍从不知叶凝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询问,顺从地递给叶凝香一把质地极佳的雨伞。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叶凝香竟然独自一人撑起伞离开房檐下,末了还扔下一句话:“都别跟过来。”
强烈的好奇让她有种想要马上来到慕夕泽身边的冲动,于是她并未多想,几乎有些鲁莽地撑着伞穿过雨雾来到慕夕泽身边。宽大的雨伞阻隔了落在慕夕泽身上的源源不断的雨滴,他疑惑地转过身,正看见为他撑伞的叶凝香。
叶凝香不理解面前这个小郎君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不是震惊,不是恐慌,也不是喜悦,他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而正是这说不清的东西让他这双眼显现出一种与其他面首不同的独特。
虽不知慕夕泽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叶凝香看得出此刻的他心情忧伤到了极点,不觉让她生出一种想要给予他关切之意的心思,叶凝香眼神闪烁几下后,终于开了口:“你……”
想要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叶凝香便觉得有股强大的力量缠绕住她的腰身,她的身体迅速前倾,那被她握在手中的雨伞也随着这力量而落在地上。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这个九五至尊竟然是……竟然是被眼前这个发了疯的小郎君搂在了怀里。慕夕泽手上的力度很强,叶凝香几经挣扎却没从慕夕泽怀中挣脱开。
自从萧青羽死后,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对她放肆,更不会有谁不经她的允许就对她动手动脚。可说来也奇怪,小木这个人对她着实做了太多大不敬的事,不过她却并没有半分怒意,仿佛此时的小木亵渎她的权威,对她毫不尊敬都是理所应当,根本没有一丝的过错。
或许对于小木,她真的是多心了,小木这个美少年不过就只是个内心脆弱敏感,又孤独无助的孩子,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他只是想着叶凝香能够放下皇帝的身段,像个贴心姐姐或是亲密爱人似的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心。
“小木,朕……”
叶凝香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想要摆脱眼下这个尴尬的姿势,可是眼前这男人越发放肆起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丝毫不让她移动分毫。
“让我抱抱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简短的话语从小木的口中说出,在叶凝香听来就好像眼前这个人已经认识她许久,字里行间都涌动着不可泯灭的思念,甚至是爱恋。叶凝香不理解,更不相信这简短的一句话从小木的口中说出竟会蕴藏着如此深沉的感情。
叶凝香本是无情之人,可是面对小木她却是三番两次的破例。她没有责怪他大不敬的话语,没有再拒绝他的要求,顺从地站在暴雨之中,任由这个内心受了重伤的男人向她宣泄他隐藏不住的悲伤。
极度疯狂过后,慕夕泽也要为他疯狂的举动承担责任。此刻,浑身湿透的慕夕泽正恭敬跪在长乐宫的主殿,等待着叶凝香对于他发疯举动的惩罚。
为了安慰慕夕泽,叶凝香跟着他在暴雨中淋了大半个时辰的雨,回到长乐宫时浑身也是湿得透透的,所以她并未理会慕夕泽这个疯子,而是先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叶凝香再见慕夕泽时,并未做太多的修饰,长发披散着,身上裹着个厚实华贵却并不正式的棉衣。
叶凝香朝慕夕泽走来,并不是阴沉着脸,也好像并没有想要怪罪他的意思,她面带微笑,带着少有的关切之意开口道:“你可疯够了?”
慕夕泽抬起头对上叶凝香的眼,随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又连忙扭过头去,连眨了几下眼,吞了口唾沫,回答道:“嗯……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其实你可以叫人把我拖走的,你也可以……”
慕夕泽还想说些什么话,嘴巴却突然被叶凝香的手掌赌上,发不出任何声响。他震惊地望着叶凝香,只见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此时竟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朕不怪你,你也不用再说道歉的话。你能这样发泄出来,朕很高兴。”
她轻轻摸了摸慕夕泽的脸颊,发梢,又瞧了瞧他周围那渗了一地的雨水,轻轻叹息道:“你也回去好好洗个澡,再喝些姜茶吧。今夜,到朕寝宫来陪朕。”
慕夕泽诧异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凝香,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没……我听到了,我这就回去准备。”
徐公公办事的效率是极高的,不到半日,马忠的一切丧葬事宜都已安排妥当。宫里不比宫外,死人这种事向来都是宫中的大忌,什么停棺三日再出殡之说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所以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徐公公带着他那小跟班已经拉着马忠的棺材走出了宫门。不过他们刚出了宫门,棺材竟被人劫了,劫棺材的不是别人正是位高权重的大司农顾连城以及靖安王世子慕思唐。
大明月宫以西一处景色极美的山峦埋藏了无数人的尸骨,这些人或是为大明月宫牺牲,或是为大离牺牲,或是满怀忠肝义胆却英年早逝的人。
今日,这埋骨的坟场又要多填一人,一个与这里的人有很大区别的人。
马忠的棺椁已经深埋入土,精致的墓碑前燃着几注香,摆着几碟水果和吃食。站在最前列参拜他的是顾连城、慕思唐、程阿九,以及一个带着面具的神秘黑衣人。
黑衣人跪在墓前,用衣袖仔细擦拭着挂在墓碑上的灰尘,眼中似乎还含着热泪。
顾连城也跪到黑衣人身边,低声朝他说道:“公子,时候不早了,若您再耽搁下去恐怕会引起叶凝香的怀疑。”
“好,我这就回去。”
叶凝香寝宫阴暗角落里最隐秘的地方竟藏了个人,这人此刻正恭敬地跪在地上,好像是在请罪。
“你说你派去调查小木的人全都失踪了?”
“属下无能,请皇上责罚。”
原来这小木的身份还真是不一般,不仅知道她派人查他,还能够悄无声息地将那些调查他的人铲除。叶凝香双手握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目光深邃,似乎显现出些许兴奋。
“小木啊小木,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皇上,小公子到了。”
屋外宫女的声响打断了叶凝香的思绪,叶凝香警觉地朝她的下属使了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而那下属也并不多言,动作敏捷地跳出窗户,从长乐宫消失。
“小公子,你可是有些迟到了啊!”
叶凝香本想着拿话来诈一诈慕夕泽,好从中得出一些他隐藏了的讯息。可是当这张温润无害甚至有些害羞的脸庞再次出现在叶凝香面前时,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质问慕夕泽的话。
“我……我淋了雨,洗澡洗得时间长了些。”
说完这理由,慕夕泽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个大嘴巴,哪有人洗澡会洗上三个时辰?此话一出,就算叶凝香心中不怀疑他,他自己都怀疑他自己。
叶凝香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囧态百出的少年,非但没有因为他的谎话愤怒,反而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管他用意如何,眼下却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极易害羞,又不会说谎的楚楚动人的美少年。
而这独特的小少年正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欢愉,所以她还不忍心早早就将这轻松与欢愉打破。
“朕今日累了,不想批阅奏折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叶凝香本以为这少年会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爬上她的被窝,却没曾想他竟会当场反驳。
“皇上,眼下时辰尚早,小木觉得奏折还是应该批阅的。”
叶凝香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挑逗的意味说道:“你不一直很想进到我的被窝吗,怎么突然转性了?你就不怕我再在这里晾你一个晚上?”
慕夕泽面上的窘态终于一扫而空,露出个沉稳由衷的笑回应道:“小木有很多时间等着皇上宠幸,不过百姓却是等不起的。既然皇上选择这条守护国家之路,就该永远从一而终,永远尽职尽责才是。”
这一番话竟令叶凝香觉得惭愧起来,没有怪罪慕夕泽的顶撞之罪,反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低声道:“是朕的错。你去帮朕研墨吧。”
夜已深,慕夕泽身上紧紧裹了一层被,好像个僵尸似的硬邦邦、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尽管他努力平稳情绪,可是他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还没怎么长好的九尾狐心砰砰砰地乱跳。
叶凝香就躺在他身旁,身上的衣裳与昨夜他见她时穿着的衣裳差不多,都是薄如蝉翼,透明度极高。
叶凝香没有要发生什么的意思,慕夕泽也并未主动,甚至还将身子侧了侧,避开了叶凝香的目光。
“小木,朕知道你接近朕目的不纯,可是朕还是让你睡到了朕的床上。这样的恩惠还没有人得到过。”
叶凝香突然起身,将嘴唇凑到慕夕泽耳边,低声细语道:“所以不要继续为你的主上做事了,就安心做朕的男人吧,朕会让你独揽圣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