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气死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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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府西南角,有一处刚刚建好的高出地面大概半人高的方形池子,池中装着银白色的好似镜面的液体,这液体就是令人听了就会心生恐惧的化骨池水。

叶凝露一袭白衣缓慢地走到化骨池前,站在那里好久才伸出发抖的左手。

“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但你若迟迟不行动,恐怕那已经押到刑场之上你的母亲同样会是难逃一死。”

听到叶凝香这样讲,叶凝露终于鼓起勇气,闭上眼,将那手臂伸入化骨池中,接着化骨池上空飘出几缕青烟,而叶凝露也因剧痛昏倒在地,脸颊和前胸还满布刚刚从她左臂上喷涌而出的血液。

监斩台上,监斩官不时抬头看向天空,生怕这斩首误了时辰,铸下大错。终于到了午时了,监斩官轻叹了口气将斩立决的木质令牌抛到地上,大声道:“时辰已到,斩!”

正当叶刘氏闭目准备等死时,一匹疾驰的快马朝监斩台行来。

“皇上有旨赦免叶刘氏死罪,改为发配西北边境。”

监斩官接了旨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还好他动作慢了些,若是赶在圣旨到来前将叶刘氏斩杀,恐怕下一个被绑在这监斩台上受死的人就该是他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与叶刘氏一样犯了重罪的程阿九还在那里等着他下令处死呢。监斩官恢复从前冷傲模样,又朝地上扔了一块斩立决的牌子,大声道:“行刑!”

在许多百姓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这个被五花大绑着的程阿九已经人头落地,再无生还的可能。

醉生梦死楼中慕夕泽的居所内,程阿九一边敲打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边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睁眼的那一瞬,他震惊得几乎就要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他既不是在天牢,也不是在刑场,而是在一个从前从未到过的地方。

“你醒啦。”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程阿九的师父顾连城。程阿九连忙做跪地参拜的姿势请罪道:“阿九无能,没能完成师父下达的任务,还请师父降罪。”

见程阿九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顾连城干脆笑出了声,拍了拍程阿九的肩膀,依旧是笑着说道:“阿九啊,你哪里都好,就是凡事太较真了,这种以自己性命为筹码的任务换做是谁也完成不了的,何必给自己施加压力。”

说话间,寒霜端着一小碗汤药走进了程阿九的房间。顾连城一边接过汤药,一边十分关切地亲自将汤药喂入程阿九的口中。

“阿九啊,这是补养身体的汤药,你得将它都喝光,好快点让你这受伤的身体恢复健康。我这大明月宫还等着你日后接管呢!”

听说顾连城有传位的意思,程阿九诚惶诚恐,连连在床上跪下朝顾连城磕头,口中还说些个感恩的话。

不过这师徒感人至深的画面却被一声巨响打破,众人朝那巨响的方向望去,只见卧室中央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重重砸到地上才发出之前那一声巨响。

“公……公子?”

大概是太过震惊这从天而降又直接摔到地上的人竟是他的主上慕夕泽,顾连城说话都结巴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将我扶起来啊!”

听到慕夕泽这样讲,顾连城以及寒霜连忙跑到慕夕泽面前,将慕夕泽扶起。

“公子,你这回来的有点早啊,如此一来岂不是很容易穿帮了!”

慕夕泽看了看有些不放心的顾连城,又看了看坐在床上有些不明所以的程阿九,微笑着道:“没关系的,他们斩杀了程阿九后就将他的尸体堆在了乱葬岗,不会有人发现乱葬岗中少了具尸体的。”

“可是公子,你又为何会突然摔倒地上啊?”

慕夕泽一听顾连城这样问,瞪了顾连城一眼,又甩开顾连城的手臂,话语倒有几分受了很大委屈的意思。

“当了几年的大司农,连城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明知道我刚死一次,对于身体的控制不会那么灵活,还要用话来调侃我!”

顾连城低下头,忍住笑,随后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朝慕夕泽说道:“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培养阿九,让他早日接下我们的产业。”

慕夕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一边用手扶着刚刚被扭到的腰,一边缓慢地走出了房间。

叶凝露那只几乎被吞噬得半点不剩的手臂已经止住了血,叶凝香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养伤时间,更没有给她一个与她儿子成邕见面的机会,而是在确定了叶凝露不会马上死去的时候就强行让叶凝露与叶刘氏一道离京,朝西北荒漠行去。

这两个月来,龙华宫的夜晚总是安静非常,因为叶凝香以龙华宫的宫人工作繁重为由让他们子时不到便去休息。是以此刻的皇帝寝宫之中只有萧青羽一个人。

每每到了这寂静无人的夜晚,萧青羽总会露出些许带有自嘲意味的苦笑。从前他从不害怕寂寞,甚至不希望有人时刻跟在他的身边,如今他却很害怕独处,因为他的行动不便,他希望能够有个人时刻跟在自己身边,按着他自己的需要帮着自己行事。

不过叶凝香就好像存心报复他似的,每到夜晚就故意将龙华宫的宫人全部撤掉,放着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高飞是听到萧青羽寝宫之内有瓷器破碎的声音才不顾叶凝香的旨意硬是冲进萧青羽寝宫的。他进入寝宫便看到萧青羽正摔倒在地上,双手因为触碰到打碎的茶壶还正向外渗着血液。

“公子,您怎么样?”

高飞一边忧心询问,一边拉萧青羽起身。

萧青羽微笑着,脸颊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嘴唇,有些难为情地开了口。

“高飞,朕想……朕想去解手。”

不知怎的,高飞听到这样的话语鼻子突然一阵酸,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好,我带您去。”

想当年他这主上是何等精明强干又风度翩翩,若说慕夕泽是离国第一美男子,那他主子就是瑞国第一美男子。可就是这个骨子里满是傲气的人如今竟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难以一个人独自实现。

在高飞的帮助下,萧青羽重新坐回到床上,眉宇舒展,似乎放松了不少。

“舒服多了。”

接着,萧青羽十分慵懒地靠在立在床头的枕头上,微笑着朝高飞说道:“大半夜的,你不管皇宫的防护,跑到朕这里是做什么?”

“公子。”

高飞双眉紧锁,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终于在叹了口气后,高飞继续开了口。

“公子为何这样作践自己,明知道叶凝香仇恨您,谋害您,还对叶凝香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甘愿忍受叶凝香带给您的痛苦?”

萧青羽睁开眼,直直望着高飞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朕为何如此你难道不知道?如果今日躺在这里的人是你,而叶凝香是冯菀,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高飞没想到萧青羽会这样问,心中不禁一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自知没有多长时间的寿命,若是此时不让凝香的权势更加强大,到时候控制瑞国政权的便只能是冯敬之了。到那时不光是凝香,这朝中的忠义之士恐怕都会被冯敬之夺了性命。与其眼睁睁看着瑞国政权进入阴险的冯敬之手中,倒不如不加管束,由着叶凝香肆意乱为,瓜分冯敬之手中的权力。”

“可是……”

可是这样,萧青羽又将在无形之中忍受多大的痛苦,忍受多少内心的折磨!高飞低垂着眼帘,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因果报应之类的事情朕原本是不信的,没想到如今上了年纪倒有些信了。不过好在朕这辈子夺到了天下,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让百姓重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倒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长乐宫内,叶凝香早已进入梦乡。一直徘徊在叶凝香寝宫门口的阿碧满脸焦急,额间浸上一层虚汗。她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打扰叶凝香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主子。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事,阿碧是绝对不会冒着被杀的风险想要扰了叶凝香清梦的。因为叶凝香的父亲突然病危了,他发病的速度很快,眼下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口中却一直在喊着叶凝香的名字。

又徘徊片刻后,阿碧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打开了叶凝香寝宫的门,闯进了她的卧房。

“娘娘,娘娘。”

在阿碧几声轻声呼唤后,叶凝香终于挣开睡眼,接着就是愤怒地瞪着阿碧怒吼道:“阿碧,你大胆!”

阿碧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娘娘,国丈大人病危了,若是您今夜不去看他,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说什么?”

叶凝香没想到她一向身体还算不错的父亲会突然病危,面上露出少有的慌乱。她并未梳妆打扮,只是简单地披了件大氅便朝叶府赶去。

叶府,叶老爹的住处中围满了太医院的太医。明明是冬日,太医们却都是满身是汗,像是一只只热锅上的蚂蚁漫无目的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而躺在床上的叶老爹呼吸微弱,大张着嘴巴,嘴唇发紫,好像费尽了力气都无法吸入这周身的空气。

叶凝香赶到叶老爹身边的时候,叶老爹还在念叨着叶凝香的名字。见到叶凝香的一瞬,叶老爹更是热泪盈眶,哽咽着,似乎想要对叶凝香说很多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双污浊的,透着腐朽之气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叶凝香,眼中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好像有对于这个从小就没了娘,又没好好爱护过的女儿的不舍,好像有对叶凝香将叶凝露和叶刘氏陷害至如此境地的怨恨,又好像有对于还在流放路上的叶凝露和叶刘氏的思念。

千千万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汇聚到他苍老的眼眸,最终凝结成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叶老爹长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的脸上滑落。

不知怎的,看到如此苍老、颓败的叶老爹,叶凝香竟觉得锥心刺骨般的疼痛,痛得几乎控制不住流下了泪。明明就是个挂了名的父亲,明明与她没多大关系的,可是此刻,她却有种真将他当作了自己父亲的错觉。心痛、不舍,这些情感都真真正正地存在在叶凝香的心中。

“凝香,不要再报复你娘和妹妹了,她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这是叶老爹这辈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虚弱却饱含着深情和热烈的期盼。明明该是无情无义之人,可是当叶老爹说出这样的话时,叶凝香竟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还一边点着头,一边流着泪,就好像根本变了个人似的。

而当叶凝香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行径时,被她揽在怀中叶老爹已经咽了气,永远地离开了尘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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