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本该是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的时节,可是对于如今的离国来说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
太后贺兰嫣儿为了太傅秦明月自尽的事情在她去世当日便从皇宫中不胫而走,如今已经传遍了离国的各个角落,对于慕景沅的真实血统自然也传得沸沸扬扬。
自从得知自己并非是先皇慕宗旻的亲生儿子,慕景沅的行径更加的癫狂,甚至都有传言说皇帝承受不了生母去世以及自己身世的打击已经疯掉了。
朝堂之上凡是敢稍稍违逆他意的人几乎都判了死罪,就算能侥幸逃生,也全都只剩下半条命。民间的百姓凡是有议论朝政乃至皇室之事的一经发现全部处以斩首酷刑。
一时间,断魂台上日日夜夜都响彻着官员和百姓的惨绝人寰的叫声,鲜血一层叠着一层,将行刑台生生染成了褪不去的红色。
自从太后去世以来这一百天,离国的臣民处在比瘟疫,比战乱更痛苦的境地,整日地惶惶不安,整日忧心着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在被黑暗笼罩着的离国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有一个人正跪在一座衣冠冢前,内心似乎十分悲痛。
“公子,您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站在萧青羽身侧的高飞忧心道。
萧青羽的面上流露少有的疲惫,眼角低垂着,声音也压倒了最低。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冷酷无情之人,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不放过?”
听了这话,高飞立刻跪在萧青羽身旁,眼中展现出坚定不移的神情。
“公子,秦先生的事怨不得你,你从没打算借慕景沅的手除去先生,说到底还是慕景沅动了杀心。”
“舅舅的尸骨可曾寻到?”
问出此话时,萧青羽的眼中闪现一丝恨意,为了皇权大业,牺牲掉他舅舅的性命也就罢了,偏偏连个尸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着实让最擅长权谋之术,运筹帷幄的萧青羽万分恼火。
“公子,属下已派出所有谍者去寻找,至今仍未有消息。”
高飞挺直了身板,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待着萧青羽的惩罚。
萧青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已经知道了秦明月的尸体究竟落到了哪里,转头看向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高飞,露出了久违的如水般的微笑。
“罢了,舅舅的尸体你们是找不到了。凝香的隐居之处你们总算能够找出吧!”
高飞微微颔首依旧是很正经地回答:“今日早上刚刚得知了她的隐居之处。”
萧青羽疲惫无神的双眼瞬间放出光亮,整个人也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抽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叶凝香的身上来。
“派人暗中跟着凝香,切记要身手最好的人跟踪,若是不小心被慕夕泽的暗影卫发现,那便当场自戕在那里不必找我复命了。”
“诺。”
离国皇宫,昭阳殿。奏章毫无规矩地散落一地,慕景沅近乎崩溃地坐在地上。接二连三的变故真的将他变成了个疯子,不受控制地斩杀本是好心为离国献计献策的大臣,不分青红皂白的斩杀老实本分的离国国民。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是明明都是一桩桩错事,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干了。也许是冒牌皇室血统的真相他至今无法接受,也许残忍暴虐本就是他的本性,如今这副模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而近日,更让慕景沅忧心的不是他无法控制的残忍暴虐,而是他先前最是信任的萧青羽。
十日前,萧青羽突然失踪,而与此同时,一直隐藏在昭阳殿密室之中的权杖也跟随着萧青羽一块消失。
起初,慕景沅只是以为萧青羽是因为茶叶生意出了问题想要暂时离开,可是连续五日半点没有他的消息后,慕景沅就有些慌了,有种很不好的念头从他脑中升起。
难道说他至始至终最为信任的萧青羽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他伸出手,将紧紧握住的虎符呈递到眼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已经合二为一的虎符。
回想起来真是可笑,他叫了二十年父皇的人到头来却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处心积虑终于杀死的人竟成了他的亲生父亲。
明明是被离国臣民称颂的才华卓绝的少年帝王,竟会在一夜之间成了万夫所指,臣民唾骂的残忍暴虐的冒牌君王。
真与假,优与劣,青史留名与万年唾骂,真的只是一线之隔。还好,他还有兵权,只要有兵权,就算失去皇室的血统又如何,这离国的天下还不是要归在他的手里!
国师季北桓肆无忌惮地走到了萧青羽的身边,面上隐约挂着一丝狡诈的笑。
“国师,可是有萧青羽的下落了?”
季北桓摇了摇头,故意露出浓烈的忧色,“皇上,萧青羽的下落微臣还未知晓,不过萧青羽的真实身份,微臣却已经查明。”
季北桓故意停顿,等着慕景沅忍不住好奇心主动向他询问,不过等了许久,慕景沅依旧半点反应都没有。季北桓觉得无趣,便继续开了口。
“他是瑞国老皇帝的私生子,是个没名没分不被瑞国皇室承认的皇子。”
“什么?”
慕景沅听到这样的真相当即一跃而起,脸都因为惊诧与愤怒变了形。
“皇上息怒,微臣有办法将萧青羽置于死地。”
季北桓故意装作镇定万分的模样,似乎只要慕景沅按照他的计谋行事,就一定会要了萧青羽的性命一般。
其实从前,季北桓与萧青羽也算称得上半个合作伙伴,在很多事情上,双方都有过互相帮助,然而萧青羽的野心太大,身份特殊,又似乎并不全心全意信任他这个曾经背叛师门又被毁了容的声名狼藉之人。
倘若日后他真的得到了天下,那么对于他季北桓只是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如此,他倒不如趁着慕景沅震怒,寻个时机,彻底要了萧青羽的性命,永绝后患。
“微臣还探查到萧青羽入宫前曾派过一个女谍者潜入皇宫,探听情报,这女谍者便是他的心上人,也是如今的宁王妃叶凝香。”
“你说什么?”
知晓了萧青羽的身份,慕景沅只是恼火,这次知晓了叶凝香入宫的目的,慕景沅已经从恼火变成了疯狂,一双眼瞪得溜圆,眼中似乎燃烧着鲜血一般红色的火焰。他的手紧紧抓住季北桓的衣领,似乎都能听到衣料因为手掌过度用力而被撕坏的滋滋声。
季北桓并不在意变成这副模样的慕景沅,继续义正辞严道:“如今只有将宁王妃不动声色地掳到我们这边,以此来逼迫萧青羽现身,才有可能要了萧青羽的性命,才能令大离的江山稳固长存。”
慕景沅松开了手,连连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神情呆滞,眼泛泪光。接着便从他的口中传来一长串的疯癫的笑,只是一个人,如同疯子一般坐在地上笑个不停。
“皇上若是没有异议,臣定将此事圆满完成。”
季北桓说完请命的话语,甚至退出了昭阳殿,慕景沅都沉浸在笑声中难以自拔,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既然如此,那么皇帝的意思就是默许,那么他季北桓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借助皇帝的势力寻到叶凝香,再用叶凝香威胁萧青羽。
等到萧青羽身死,他再用术法将慕景沅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到那时,这天下也就真真正正成了他的天下了。只是稍稍一想,季北桓都是满心的陶醉与向往。
东海之滨,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上站着两个身着白色素衣的人,叶凝香与慕夕泽。这海水之中埋葬着慕夕泽的师父,秦明月的骨灰。
原来,秦明月遇害那日,慕夕泽借助暗影卫在皇宫的势力,偷出了秦明月的尸体,然后火化,并遵从他师父生前的遗命将他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岩石之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全凭着慕夕泽运用术法才能安然立在呼啸的海风之中。
叶凝香朝慕夕泽的酒杯中斟满了酒,又朝自己的酒杯中斟满了酒,二人将酒杯举向前面一望无际的大海,将酒水倒入大海里。
“师父,今日是你百日祭,我带小叶子来看看你。我们这边一切都好,景沅虽然暴躁些,也还算是平安,你只管安心奔赴黄泉便好。”
说话间,慕夕泽又朝海中倒入一杯酒,又将摆在岩石上的食物向大海的方向移了移。
“这些饭菜都是你生前最爱吃的。”慕夕泽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叶凝香,微笑道:“这些都是小叶子亲自做的,很不容易的,你可要好好尝尝!”
这样严肃的场合,慕夕泽竟然还特意将叶凝香下厨这件事强调一番,颇有几分调侃她的意思。叶凝香越想越不服气,直接夹块肉扔进了海里。
“秦先生,您快好好尝尝,看看这菜是不是比我夫君做的还要好!”
说完,叶凝香一脸得意地望向慕夕泽,似乎宣告着胜利。
他们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从依水村赶到了海边,回程之时,慕夕泽因为疲累大部分时间都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目休息。
然而与慕夕泽的舒心、放松不同,叶凝香却是始终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因为她在返程之时偶然瞧见只有萧青羽手下的谍者才会使用的暗号。若是她没猜错,萧青羽应该就在他们不远处,或者可以说萧青羽想要见她。
可是她到底要不要见他呢?叶凝香原本下定决心不去见他的,可是总觉得萧青羽养育了她七年,也是始终真心实意待她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与他一刀两断,也显得太过忘恩负义。于是,她双手握拳,心中暗暗盘算着会见萧青羽这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