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见海棠突然身体前倾,脖间深深抵触到刀刃之上,身体自左向右猛烈一滑,随着颈动脉破裂而喷涌出的鲜血散落一地。
她倒在地上,依旧痴痴地望着蔺士城,眼中尽是不舍与依恋。她耳畔的声响渐渐消散,视野渐渐模糊,最后闭了眼,断了气。
“海棠!”
蔺士城几乎将声带撕裂般的哀嚎响彻这血色的沙场,他双膝跪地,望着倒地咽气的海棠,哀恸大哭。
“不要,不要!”
叶凝香与莫小琴刚刚登上城楼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亲眼见着从海棠脖间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成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与冰凉的土地相融合。
她们悲痛得拼命捶打着坚固的城墙,恨不得一跃跳下城墙,马上冲到海棠的面前。
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的,也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同样被长刀架着脖子的慕夕泽此刻却流露出非人的异样。
原本他的身躯因为惊恐还微微发抖,口中不停呼唤着叶凝香,胆小懦弱得就好像是个小孩子。
当海棠那样毫无预兆地自刎于两军之前,她的脖间喷涌而出的鲜血有那么一些十分巧合地喷进了因为惊恐一直大睁着的慕夕泽的眼中。
鲜血入眼,慕夕泽好似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阴冷锐利,他的身边突然刮起飓风,飞扬起的沙尘打得人睁不开眼。
当飓风渐渐散去,围在他身边的士兵缓缓睁开眼,只见先前那个胆小如鼠,软弱可欺的王爷此刻双眼放着红光,周身似乎也散发着红色的光晕。
那些拿着刀围在他身边的兵士纷纷惊恐得移开长刀,有的直接坐到了地上,有的拼了命地向后逃跑,有的已经因为惊恐万分而涕泪纵横。
“妖……妖怪!妖怪啊!”
伴随着这一声声的惨叫,慕夕泽缓缓直起身,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个狂狷的笑。接着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天空飘落鹅毛般的大雪。与这大雪一同显现的是慕夕泽那一直隐藏着的六条白色长尾以及那白皙手指上的十寸长的兽类指甲。
“三……三弟。”
慕景鸿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破了胆,声音也变了调,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拼命向远离慕夕泽的方向爬去。
“夕泽!”
她的夫君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变了身,成了众矢之的,面对他这样一个非人的异类,慕景鸿与蔺士城的战争便不再是夺取朔州城,而是怎样能够要了慕夕泽这个妖物的性命。
叶凝香一边担忧痛哭,一边发疯似的跑下城墙,期盼着早点将她的夫君带离这血色沙场。
狂风夹杂着鹅毛大雪让叶凝香睁不开眼,她跌跌撞撞地出了城门,朝慕夕泽的方向走去,只见被雪雾阻隔的慕夕泽此刻正死死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将那人举得老高。那人双脚不停晃动,吃力地挣扎,然而她却看不清那可怜人的相貌。
“三……三弟,放……放过我。”
慕景鸿双手紧紧握住正掐着他脖子的慕夕泽的手,双脚悬浮于空中,吃力地祈求着慕夕泽。他的面容已经发红,发紫,动作渐渐迟缓,呼吸也渐渐微弱。
“我是你……亲哥哥!”
拼尽了全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慕景鸿闭了眼,失去了意识,就连呼吸也都停止。
慕夕泽并不因杀死他的大哥而有丝毫愧疚,反而面露笑意,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慕景鸿身上似乎有着十分奇妙的光晕转移到了慕夕泽的身体里。
接着,慕景鸿的尸体突然变得干瘪,面目全非,好像一具没了血肉只有干皮和骨骼的干尸。
这次,不光是端王的叛军惊恐万分,就连蔺士城率领的军队也因慕夕泽这残忍诡异的杀人手法而胆战心惊,手中长刀握得更紧,目标不是叛军,而是慕夕泽。
蔺士城再无心理会这场战役的变故,飞快赶到海棠尸体旁,将被风雪吹得渐凉的尸体紧紧揽入怀中,不停地亲吻着海棠的额头,脸颊,甚至嘴唇。
慕夕泽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双长了长长指甲的手胡乱在空气中划碰,不幸被他的指甲触碰到的士兵,纷纷鲜血四溅,满怀留恋的倒了地。
有些手执长刀拼命反抗的兵士拼尽力气将慕夕泽砍伤,代价就是无法逃避地忍受被慕夕泽生生掏心的痛苦。
顷刻间,无数鲜活甚至还在跳动的心脏被重重摔在地上,与黄沙、白雪相容,组成一幅红白黄的绝世画作。
“夕泽,夕泽,不要再杀人了!”
叶凝香跌跌撞撞地冲到这片比普通战场残酷百倍千倍的修罗地狱,她的面上挂满泪水,身上沾满了刚刚身死的士兵喷涌而出的鲜血。
“凝香,你不能再上前了,宁王殿下如今失去理智陷入癫狂,他也会毫不留情将你杀死的!”
魏询死死拉住拼命前涌的叶凝香,心中既因为慕夕泽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惊诧,更因为叶凝香近乎失去理智的悲痛而忧心。
慕夕泽好像沉浸在杀人的喜悦中不能自拔,对于叶凝香悲痛欲绝的呼喊半点都没有听到,依旧是不停地划开士兵的动脉,掏出士兵的心。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朔州城外的尸体已经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原本还想着合力将慕夕泽擒住然后杀死的士兵纷纷惊慌后退,朔州的守军拼命往朔州城中奔逃,慕景鸿的叛军拼了命地往他们的营地奔逃。
然而他们奔逃的速度远远比不过慕夕泽杀人的速度,眨眼之间又是尸横遍野。
看着眼前这毫无生机的局面,士兵们绝望、无助,甚至难以自恃地落了泪。
这种必死无疑的绝路之中偶尔也会寻到某些无法预料的转机,一件奇异事件的发生也会催生另一件更加奇异的事件发生。而这能够挽救他们性命的转机就是这另一件更加奇异的事。
慕夕泽的面前突然狂风大作,并不是大雪引来的狂风,而是局部的,像是有什么力量特意为之。狂风席卷着如石块儿般坚硬的冰雪,将它们汇聚成一个漩涡,那漩涡越扩越大,接着从漩涡中心竟缓缓走出个人来。
那人一袭黑衣,一头半束着的的黑发披散垂落,好似上好的锦缎,又似绝美的瀑布。那张年轻的超脱于尘世的脸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只看一眼便会被他震慑住心神,眼中再装不下其他的男子。
“如……如墨!”
莫小琴跪坐在沙场之上,震惊,怀疑,喜悦,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艰难起身,拖着半僵硬的身体吃力地朝如墨出现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如墨似乎比从前更加俊美,面上那条被慕夕泽抓伤留下的伤疤也已经消失不见,浑身散发出谪仙一般超凡脱俗的气韵。
只见他眨眼间飞到慕夕泽面前,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与慕夕泽扭打起来。他二人被冰雪的漩涡包围着,没有人能够看清漩涡之内的两人是怎样进行着如火如荼的绝命较量。
一刻钟后,冰雪漩涡消散,慕夕泽与如墨从那漩涡中跌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慕夕泽的长尾与指甲已经隐去,身上多出好几道新鲜的血痕。如墨单膝跪地,身上虽然没有血痕,不过那件质地极好的黑袍已经被慕夕泽抓得破烂不堪。
慕夕泽拖着渗着血的身子吃力地起了身,正对上叶凝香那双心碎的眼。他下意识瞧了瞧那双被鲜血染成绯红的手以及他的身旁堆积成山的尸体,紧握双拳,神情凝重,陷入深深的愧疚与悔过。
看着慕夕泽落入下风,这些士兵心中的仇怨陡然升起,相互使了个眼色,挥舞长刀便朝已经负伤的慕夕泽砍来,准备要了他的命。
手起,刀落,他们砍到的不是人,而是空气。
“夕泽!”
随着叶凝香再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他们才意识到浑身沾满鲜血的慕夕泽在眨眼一瞬突然消失不见,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见着共同的劲敌消失,刚刚合作对敌的朔州守军与叛军再次站到了敌对面上。他们个个手执长刀,警觉地望着对方,就等着长官一声令下夺去对方的性命。
“你们究竟还要自相残杀到什么时候?”
许久没有说话的蔺士城开了口,声音低沉,铿锵有力,即使声音融入到狂风暴雪,依旧还能够让人听得清楚。
这句话似乎说进了双方士兵的心坎里,沙场之上霎时一片沉静。
本是一国之人,本喝着同样的水,吃着同样的饭,他们甚至曾经还是好战友,好兄弟,如今却因为端王与皇上这明明是亲兄弟的两个人分属于不同阵营,做着违逆内心的杀戮,他们的心其实悲痛得好似不停滴血。
蔺士城站起身,走到敌军面前,眼神坚毅,却又饱含深情,“如今端王已死,你们又何必违背内心与你们的手足至亲互相残杀呢?将士们放手吧,谋逆的是端王,你们不过奉命行事,皇上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的。”
听了这发自肺腑之言,端王的叛军心理防线渐渐崩溃,纷纷放下长刀,跪地,投降。不过这只局限于其中一半的士兵,另一半士兵瞧见这样的态势,直接转身,拼命朝背离朔州城的方向逃离。
蔺士城抬头仰望飘落的雪花,闭上眼,露出个含泪的笑,低声道:“终于结束了。”
叶凝香不顾伤痛奋力朝城外荒野跑去,心中急迫到了极致,再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眼中也再看不见除了慕夕泽以外的任何人,一遍一遍呼唤慕夕泽的名字,慌乱地寻找着慕夕泽的踪迹。
而魏询依旧是面露忧色地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叶凝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