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上百支黑色的弓箭直直朝叶凝香和慕夕泽身体的各个部位飞来,密集得让人不觉晕眩,甚至睁不开双眼。
只要再早离开半日,只要早些放下凛州的百姓,或者在魏询和如墨离开时她也带着剩下这三个人离开,他们是不是就会逃离今日这般必死的境地,莫老爹是不是就能颐养天年,真正享受天伦之乐?
上天永远都是这么厚此薄彼,一生向善、心系百姓的好人总要屈死在心肠歹毒、害人性命的坏人手中。七年前,她的亲人是这样,七年后她的朋友也是这样,是不是只要有人同她沾上了边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短短一瞬,她这一生里所有的怨恨、不甘、愤怒甚至悔恨全部涌入她的心头,箭未入心,便已心头麻木,浑身冰凉,好似已经死亡。
那些箭本该刺进他们身体的,此刻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悬浮在空中再不能向前移动分毫,只是直直地立在那里,形态诡异,让人心生畏惧,毛骨悚然。
叶凝香缓缓睁开眼,正瞧见一支弓箭的箭头此刻正在距离她眼眸两寸不到的距离静止,然后不光是这支箭,所有悬空的弓箭都在同一时间直接掉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它们的作用。
裕王大惊着连连后退,面容惊恐,冷汗直流,抽出长刀,不停环顾四周,好像想要寻到这邪门术法的根源。
“谁,谁在坏本王的好事?”
此话刚说出口,他只觉他的脖间隐隐透出丝丝凉意,接着他的身后赫然出现一团黑色的烟雾,待烟雾消散,裕王的身后凭空多出一个头戴银灰色面具的男子,男子的右手紧紧扣住裕王的脖子,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似瀑布倾泻而下,虽不见面容,却也依旧感受到他超凡于尘世的妖艳脱俗。
“你……你是什么人?”
裕王紧张到结巴,额间浸出的冷汗几乎将他衣领全部打湿。
如墨面具下方露出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种难以掩盖的邪魅之气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他故意将嘴巴紧贴在裕王的耳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只有裕王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是杀你的人。”
简短却又目的明确的话语从来都符合如墨的风格,叶凝香还觉得此时的如墨比数月前已经仁慈许多,如果裕王碰到的是金家寨外追杀她和慕景沅那个时候的如墨,恐怕他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样简短又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让裕王瞬间瘫软,整个人失去重心死死靠在如墨的身上,双脚完全失去了作用。
不过毕竟也算是个亲王,就算他吓破了胆,可面上也不会这样轻易屈服。
“你若杀了我,我便将他们都杀光。”
“我要的是你的命,与他们有和干系?”
裕王本以为这黑衣人来此是为了营救叶凝香等人,如今听了他的回答,他却有种大错特错之感,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单纯的只是为了要杀他,不过就是偶然碰上了叶凝香等人而已。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迅猛地爬上他的心头,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心早已恐惧得失去了知觉。
“谁……谁派你来的,只要……只要你放了我,我愿意给你双倍的价钱。”
裕王声音颤抖,几乎是哭着朝如墨说道。
如墨手中力道更重,只一瞬,裕王的脸颊便憋得通红,不断做出干呕的动作,双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如墨的手腕。
“你说一会儿你的手下是会来救你,还是不顾你的死活去杀他们呢?”
如墨的话语让处在崩溃边缘的裕王听得有些困惑,似乎无法理解如墨真正的用意。正当疑惑之际,裕王只觉周围狂风大作,而自己头脑越发昏沉很快就在飓风之中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的是在飓风消失后,他竟在此处与那黑衣蒙面人一样凭空消失,不知所踪。他的手下呆呆地望着裕王消失的地方,既惊恐又焦虑,犹豫片刻后在一个领头人模样的人的带领下快速离去寻找裕王的踪迹。
追兵已经离去,这苍茫荒野之间回荡着的只有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叶凝香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莫小琴,面目狰狞可怕,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拼尽全力地拍打着已经死去的莫老爹,好像只要她够用力,好像只要让莫老爹觉得疼痛,她的父亲就会醒来。
从前若是见到这样疯狂的举动,慕夕泽一定会大吵大闹,如今许是真的被莫小琴吓到了,一声不吱地站在叶凝香身后,紧紧握着叶凝香的手,一双桃花大眼中蕴藏着恐惧与悲痛。
突然,莫小琴面前再次出现一团黑烟,黑烟散去,如墨跪在莫小琴身边紧紧将她拥揽入怀,面上展露的是从未有过的遗憾与悲痛。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莫小琴靠在如墨怀里,泪水沾湿了他大半的衣裳,声音沙哑,甚至吐字不清。
“十二岁那年,父亲从死人堆里将我救出,日日夜夜衣不解带救我性命,我本该死去,他却偏偏逆天而行,千里迢迢求得起死回生的神药硬生生改变了我的命格。”
听到此处,如墨脸色大变,一双幽深的眼眸瞬间闪现过无数种他从前从未流露过的神情,有恍然大悟,有疑惑不解,有肝肠寸断,有无可奈何。
他终于知道为何从一开始便察觉莫小琴与常人的不同,因为她早在七年前就该是个死人了,是莫老爹寻得了九尾狐之心炼制的起死回生的丹药才令她存活至今。
而那药虽能起死回生,却也只能延长生者数年的性命,最终那生者便要承受浑身脱力、僵硬的痛苦走向死亡。而已经受到九尾狐心恩泽之人就算再给他吞掉一整颗九尾狐心,也不会对他再产生任何作用。
最后他闭上双眼,紧紧搂住莫小琴,声音低沉似乎还微微颤抖,“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疼惜你,再不与你分开。”
虽说叶凝香只是看到如墨的背影,可她从如墨微微发抖的身子和几乎变了音调的话语中可以断定从来冷若冰霜,视人命如草芥的他此刻也落下了泪。
莫小琴失神地跪在莫老爹尸体旁边整整一夜,然后寻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亲自为莫老爹下了葬,随后就因过度劳累与悲痛昏倒在如墨怀里。
两日后,魏询带着皇帝的亲兵与叶凝香一行人会合。虽说顺利逃出了裕王的地界,可是每个人心情沉重,回京路上都沉默不语,莫小琴更是发了高烧,人也憔悴得面如枯槁。
远在靖安的慕景沅只知道叶凝香治理瘟疫立了大功,还知道慕夕泽变成了个傻子,根本不会知道他们中间死了个年近六旬的平民老头会给他们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下了圣旨,要求叶凝香一行人回宫后马上入彰华殿,他要大宴群臣亲自为他们接风。
许久未归的皇宫依旧是那样气势恢宏,处处显露皇家不可违逆的庄严与肃穆。可是经此一行,叶凝香看到了太多的生死,经历了太多从前从未经历过的事,对于这一幢幢高墙红瓦不仅没有了留恋,甚至充满了厌恶。
原本病中的莫小琴本不该被皇帝召见,可是慕景沅又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为了显示他治国有方,以及他身为国君的号召力,他特意将莫小琴列为重要嘉宾,而且也将如墨纳入邀请之列。
若单是如墨一人,他定不会参加这种为了炫耀他人丰功伟业而特意举办的宴会,不过他却不能让刚刚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的莫小琴陷入半点危险的境地,于是他也配合地紧紧跟在莫小琴身边。
叶凝香心中知道慕景沅这宴会明里是要给他们这些立了大功的人一个嘉奖,暗里却是让满朝文武都来看看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宁王殿下如今变成了个怎样痴傻的人。
他是要当众将宁王的尊严践踏,将宁王从前的荣耀摧毁得一点不剩,他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宁王永远踩在脚下,让他永不翻身。
慕景沅的目的,曾经也是叶凝香的目的,可是这样的目的如今却让叶凝香心如刀割千疮百孔,慕夕泽感受不到的心痛全部施加到了她的身上,慕夕泽感受不到的嘲笑和鄙夷全部浸透在她的心里。
终究都是她的错,就算让她今后日日心碎难过,那也是她理应承受的。
果然,叶凝香、慕夕泽、魏询、莫小琴、如墨,他们五人刚走进彰华殿,早已在两侧坐好的百官便开始不停窃窃私语。叶凝香听不清他们谈论什么东西,不过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叶凝香故作坚强,紧紧抓住慕夕泽的手,故意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两侧这些只懂嚼人舌根却胆小如鼠的庸官。被叶凝香这一看,下座的官员纷纷合上嘴巴,不敢继续妄言。
到底是与叶凝香有着历经生死的超凡情义的,慕景沅见到叶凝香便飞快从龙椅跑下,并不避嫌,一把抓住叶凝香的手臂,眼中尽是关切之色。
“叶凝香,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朕日日夜夜不得安心,备受煎熬,生怕你会在凛州出了事!”
叶凝香刚准备回应慕景沅,她的手臂却被另一只手掌硬生生从慕景沅的手中抢夺了过来,那只颀长又白皙的手正是慕夕泽的。
所幸,慕夕泽没有当众嗷嗷嚎叫,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慕景沅然后紧紧抱住了叶凝香的胳膊,再不让慕景沅能够有插上手的机会。
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惊诧,堂堂宁王殿下真的痴傻得毫无智商甚至到了比猫狗还要傻的地步!
见到这样的慕夕泽,慕景沅却半点没有恼怒,嘴角竟还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作为臣子,做出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总要做些表示的,叶凝香当即跪下身,恳切说道:“宁王殿下失了心神,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你快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你不用跪我。”
慕景沅虽是对着叶凝香说话,可是他的双眼却不自觉地看向叶凝香身旁的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