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重新回到以往的平静,不过慕夕泽依旧是惊魂未定,低着头缩到墙角,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碰,用已经喊哑了的嗓子嗷嗷嚎叫。
慕夕泽越是这样,叶凝香心中就越愧疚,只觉心口微微一抖,眼泪便如洪水般翻涌而下。她跪下身紧紧抱住同样双膝跪地因为惊恐瑟瑟发抖的慕夕泽,话却早已连不成句。
“对不起……对不起,夕泽,我……我来晚了。”
长长的街道回荡着哀痛欲绝的哭声,那哭声不是他的而是她的。
与慕夕泽相拥的那一瞬,好像原本封印在叶凝香内心深处的委屈全部倾泻开来。她隐忍,她伪装,一直以来不是她足够坚强而是她无时无刻不在装着很坚强。
明明已经心痛到了极点,明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她还是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垮掉,夕泽需要她的照顾,百姓的性命需要她来拯救,她还要为她从前做过的错事赎罪。
只是有时候,这种随便就可以在心底下定决心的事情真的是太难实现了。她不是个英雄,不是个饱经沧桑的老者,不是个凭借自己力量就可扭转乾坤的人。她太弱小,弱小得几乎无力承载压在她身上的重物。
公务之事也就算了,偏偏她最爱的夫君,曾经可以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谋略家,曾经为了她放弃地位放弃权力的痴情种,如今却到了被毛头小儿驱打折磨的地步!
为什么?这些苦痛不该是他经历的,下毒的人是她,该疯,该傻的人也应该是她,为什么要让他遭受这所有的苦难?
剧烈痛哭中,叶凝香觉得她的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抚了上去,柔软的,温热的,似乎又很温柔。
慕夕泽轻轻地抚摸着叶凝香的背,那双哭肿了的桃花大眼虽然挂着泪痕不过眼眸中却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好像再说他不会再哭,也不要叶凝香再哭了。
叶凝香的手指轻轻触碰慕夕泽的前额,因为石块儿击打的缘故,他的额头平白生出了好几个红色的大包。每当叶凝香的指尖触碰伤患之处时,慕夕泽总会不自觉地缩紧周围的肌肉,虽然五官紧皱在了一块儿却至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声响。
“夕泽,我发誓,我今后都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慕夕泽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抽了抽鼻子,然后,微笑地点了点头。
正当二人准备回府之时,他们的面前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接着在狂风之中走出一个黑衣男子。
从风中走来的如墨面色阴冷,甚至带着些许怒意,要是叶凝香不在慕夕泽的身边,估计如墨就会先朝慕夕泽打一巴掌然后再次给他打晕。
细细想来,倒也不怪如墨生气。
每日为慕夕泽传输法力耗费心神也就罢了,如今他这外甥还这般不听话,自己一个人偷跑出去。要知道如今这凛州可不比其他地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叫如墨怎样向叶凝香以及他死去的妹妹交代!
叶凝香擦了擦眼泪,勉强微笑着说道:“墨先生切莫动怒,好在这人是安然无恙地找回来了。”
如墨依旧面若冰霜,转过头也不等着叶凝香和慕夕泽,自顾自地快速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后才用极低沉的语调说道:“回家。”
有了这次的经验,叶凝香再不敢继续将慕夕泽一个人丢在家里,反正宁王突然脑子出了问题这件事早就在凛州传开了,所幸她就来个破罐子破摔,直接将慕夕泽带在自己身边。
所以,一回到凛州家中,叶凝香便开始翻箱倒柜准备寻个什么东西可以将慕夕泽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本来,她都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可是没找多久,她竟真的找到了她理想中的物件。那是两个手腕大小的金属铁环,被一条长长的黑色皮带连接着。
仔细瞧去,那铁环上还有个不起眼的小锁,锁上还挂着同样不起眼的钥匙。叶凝香一看这物件当即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跑到慕夕泽面前,将一只铁环扣在慕夕泽的手上,另一只扣在她的手上。
本还担心着慕夕泽会因为手被束缚而再一次大吵大闹,没想到当他见到自己同叶凝香的手都被铁环扣上之时,他竟有些高兴,甚至还有些享受,笑盈盈地望着叶凝香,然后干脆紧紧抱住了她,口中还不停喊着:“娘子。”“娘子。”
自从带着慕夕泽一块儿工作,叶凝香倒是觉得心情比先前舒畅不少,先前的烦闷也一扫而空。虽说她的夫君如今疯疯傻傻的,可是谁让他长着个魅惑众生的脸,光是没事多看两眼便已觉得无比地赏心悦目。
再加上套在她和慕夕泽手上的铁环将他们二人整日连在一起,一个她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心动的男人,一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如今正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同她叶凝香在一起,别提她心中有多高兴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慕夕泽上次被一群小孩儿欺负,他就突然变乖了,不会趁着叶凝香不留神就惹祸,不会大哭大闹地作人。大多数时候,他会静静坐在叶凝香身旁,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大眼专心致志地看着叶凝香熬药。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叶凝香甚是疲累,猛然想起她的身后还带着个拖油瓶儿,转过身朝她这拖油瓶儿看去,只见慕夕泽一双大眼正盯盯看着叶凝香,还在不停地咧着嘴角傻笑。
“你在那傻笑什么?”
叶凝香瞧着慕夕泽如今这憨态可掬的傻样儿觉着很是可爱,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看着叶凝香这样开心,慕夕泽也更加兴奋,几步跑到叶凝香身边,蹲下身,紧紧抱住叶凝香的后腰,脸也紧紧贴在了叶凝香的肚子上。
“呵呵,娘子!”
叶凝香轻轻抚摸着慕夕泽的头,虽然还在微笑,不过话语中却透露着丝丝感伤。
“夕泽,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凝香,我刚炖了鸡汤,快来尝尝!”
魏询少有的穿着个围裙,绾上衣袖,脸颊还残留着几许炊烟留下的黑灰。
魏询本其实并不擅长做菜,不过瞧着叶凝香每日劳心劳力,人都瘦了好几圈,便想着能让叶凝香好好补一补。
如今这凛州不比别处,能寻到个没染病的溜达鸡也足足耗费魏询两日的时间。为了让这鸡死得其所,魏询特意翻阅食谱典籍,向凛州名厨请教,这才有了这道清炖鸡汤。
没见到叶凝香时,他本是欣喜万分,甚至信心满满的,可是当他看到叶凝香与慕夕泽这般亲昵的模样,他却不受控制地心慌,四肢发抖,再讲不出话来。他转过身,害怕叶凝香发觉他的异样,不敢再看叶凝香一眼。
“魏兄,这鸡汤不会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叶凝香微笑着,几乎口水都要掉进鸡汤里去。
魏询咽了口唾沫,轻轻长舒了口气,缓了一小会儿待心绪稍稍平静后,低声说道:“我见你日夜操劳,不忍看你继续消瘦下去,所以为你准备了这鸡汤,好让你补补身子。”
“魏兄,你真好!”说话间,叶凝香已经盛好了一小碗鸡汤递到魏询面前。“你也喝些,补一补。”
“不不不,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给你喝。”魏询又将那碗鸡汤递给了叶凝香。
正当他二人因为这碗鸡汤相互推辞时,那碗鸡汤却不声不响地落入了慕夕泽的手中。
慕夕泽朝魏询冷哼一声,然后捧起小碗往口中倒进了一大口鸡汤。这鸡汤美味香醇,叶凝香还没喝便都要被香气惹得流出了口水。所以照常理来看这已经被慕夕泽含进口中的鸡汤应该马上进了他的肚子,不过事实却并非这样。
只见鸡汤进入他嘴巴里的一瞬,他的面目狰狞,似乎十分痛苦,接着更是出乎意料地将口中的鸡汤全部吐到了地上。
魏询虽不是外人,可是他费劲心思辛辛苦苦为她叶凝香炖的鸡汤被她的夫君当众吐到了地上,这不相当于在当众驳人家魏询的面子吗!
叶凝香很抱歉地朝魏询笑了笑,然后狠狠瞪了慕夕泽一眼道:“慕夕泽,看我一会儿怎么教训你!”
本以为慕夕泽会再次委屈痛哭,没想到他的眼中竟流露出自从痴傻过后再没有过的担忧。接着他抓住叶凝香的手臂,警觉地望着桌子上的鸡汤,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鸡汤有问题。
起初叶凝香还以为慕夕泽是看她同魏询太过亲近心生妒忌,耍着小脾气。不过很快叶凝香便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慕夕泽,因为当她拿起小勺舀一勺汤准备尝一尝魏询的厨艺时,慕夕泽竟不顾鸡汤的滚烫,伸手直接将勺子打到了地上。
接着,慕夕泽竟然破天荒地说出了除了“娘子”和“舅舅”之外的话。
“不……要。”
“夕泽,乖,不要闹,这是魏兄亲自炖的,你这样做,魏兄该生气了。”
慕夕泽好像并未听进去叶凝香的话,拼命地摇着头,艰难地说着:“不要。”
难道真是这鸡汤有问题?叶凝香和魏询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万分。
“墨先生来啦!”
院中一个一起共事半个月的凛州大夫朝正往院中行进的如墨打着招呼。
“墨先生,你来的好快,新一批药还没熬好,你得在这里稍等片刻。不如你也进来尝尝魏询的厨艺!”
如墨不说话,倒是直接进了屋,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叶凝香旁边。
“我再帮你盛点。”
说话间,叶凝香已经在另一个小碗中盛满了鸡汤,然后递到如墨面前。
如墨浅笑道:“想不到魏大人竟还会煲汤!”
说完,他便舀了一小勺鸡汤很优雅地将小勺贴上了他的嘴唇。不过在鸡汤刚刚触碰到他嘴唇的一瞬,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与慕夕泽一样,面目狰狞,又好像十分痛苦。
慕夕泽发发疯那是因为他现在神智不清,但是向来沉稳的如墨也是这副反应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叶凝香睁大双眼,似乎等待着如墨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墨仔细嗅了嗅这盆还冒着热气的鸡汤,面上的神情更加凝重。
“这鸡汤似乎有问题。”
如墨先说出这句话,然后闭上双眼,更加细致地去嗅鸡汤的味道。
“是做鸡汤的水有问题。这水中除了有我们的药香,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存在,而这东西似乎是某种毒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