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座,月华身为皇后,竟然低了君淑媛一头,不太合适,但是陌孤寒此时也坐在暖炕之上,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她端身坐了,才见一旁的炕桌上摆了几碟菜蔬和浓汤,仍有热气。
“都午后了,君淑媛还没有吃饭?”月华见菜蔬清淡,应该是给君淑媛特意做的。
君淑媛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苍白,听月华问起,捂着心口点点头,就像捧心西施一般娇娇弱弱,楚楚生怜:“近日总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不下去,劳皇上皇后娘娘费心了。”
陌孤寒看起来也有些焦灼,一筹莫展:“这些菜蔬都清淡得很,连个油花也没有,如何便嫌油腻了呢?你说哪里不合口味,让御膳房里再重做就是。”
君淑媛摇摇头:“妾身也说不上哪里不好,看着有时候也馋,就是吃进嘴里就反胃。”
“再这样下去,你身子怎能受得了?”陌孤寒隐隐有怪责之意:“强忍着也要吃些,最不济喝点汤水。”
月华探头望了一眼,笑笑:“妾身倒是有些清淡吃食,保准君淑媛能吃得下去。”
陌孤寒扭过头来,微微挑眉,明显有些兴趣:“说来听听,宫中可有食材?”
“食材是有的,就是有些粗陋而已。”
“只要能吃得下去就好,否则她再这样不进饮食,就剩皮包骨了。”陌孤寒明显有些急切。
月华细声安慰道:“皇上不必焦虑,只消命御膳房的厨子,用面粉、鸡蛋、红糖和面,擀成薄片,小火在铁饼铛上烙成焦片,就可以当做小点心来吃,养胃补气挺好,常嚼几片就开了胃口。君淑媛若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话,胃里太空落,也可以手擀白面片,清水煮得烂乎乎的,少加些盐巴,热热乎乎地吃了便好。”
陌孤寒闻言蹙了蹙眉头:“就这样简单?”
月华点点头:“这面片汤能保留食材原本的麦香味道,民间孕妇产妇都是吃这个养身子。”
陌孤寒仍旧将信将疑:“朕记得皇后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做饭的。”
月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妾身这也是听原本侯府里的婆子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说起的,纸上谈兵罢了。宫中御厨虽然手艺精细,但是并不懂女人喜好,反倒不如民间一些历代相传下来的法子来得巧妙。”
陌孤寒转头去看君淑媛,君淑媛单听只觉得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皇后娘娘所说的法子,她又不好不给面子,便点点头。
“那便试试。”陌孤寒传了荣祥进来,仔细吩咐下去,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有小太监一溜小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
连滴油花都没有,清汤寡水,陌孤寒一见已经是蹙了眉头,不耐地搅了两下,然后端起碗来,亲自用勺子喂给君淑媛,手上有些笨拙。
君淑媛看一眼月华,红着脸,轻启檀口,吃下一小口,在舌尖上打个转,使劲咽下去,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面汤碗。
陌孤寒大喜,笨手笨脚地再喂一口,照旧吞咽了。
“皇上,让妾身自己来吧?”君淑媛羞涩地接过他手里的碗:“您也好陪着皇后娘娘说两句话。”
月华其实在适才话说出口的时候,便有些后悔,唯恐君淑媛再是个有心计的,一口面片吃进去,吐个七荤八素,陌孤寒即便不会迁怒自己,也会冷眼相看。如今眼见她一口一口吃下去,还格外香甜,方才放下惴惴不安的心来。
“朕看着你吃。”陌孤寒头也不转,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眉梢眼角皆荡漾着和暖春意。
月华突然就有些艳羡,原来这个清冷的男子并不是不懂温柔,只是,从来没有在她跟前绽放过罢了。他待自己,粗鲁而不耐,话里话外皆是嫌弃。
他是那种将千丝万缕的柔情掩埋在眸底冰封的人,而自己,恰恰不是能够进入他眼底的人。
君淑媛两口三口地吃下去,很快一碗面片见了底,她玉雕一般的鼻尖上也冒出细密晶莹的汗来。
她略有羞赧,不好意思地笑道:“在家中生病的时候,母亲也会做这样的汤面给我吃,切点细碎的小嫰葱,滴几滴香油。后来每次嘴馋,想吃汤面的时候,便会装病。”
君淑媛家中境况不好,只有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这样说话,就招惹了陌孤寒心疼,伸手揉揉她的头顶,眼中满是怜惜。
“朕不是叮嘱过你,想吃什么便让御膳房来做吗?”
君淑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直没有想起来,多亏了皇后娘娘提及。”
陌孤寒依旧头也不转,看也不看月华一眼,眼底心里仿若只有君淑媛一个人。
都说君淑媛虽然位份不高,但是在陌孤寒跟前极是得宠,如今一看,果真不假。像这般柔柔弱弱,露打白莲一样纯净的女子,任是哪个男人见了,也会油然而生保护的欲望。
月华境况比她还要凄惨,她好歹还有疼宠自己的母亲,而月华,孤苦伶仃,没有这样的福气自怜自艾,只能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像劲松一般凌霜傲雪,锋芒毕露,哪个男人会捧在手心里怜惜?
她坐在一旁,黯然伤感之后,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正想起身告辞,御膳房便将红糖焦片飞奔着送了过来,还仍旧热烫。
陌孤寒竟然亲自接过来,问君淑媛:“还想吃吗?”
君淑媛鼻尖仍旧挂着晶亮的汗珠,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点头,陌孤寒伸指拈起一片,递到她的嘴里,她“咯嘣咯嘣”地嚼,又咽下去,兴奋地点点头:“比那些甜腻的点心好吃。”
陌孤寒又喂她一片,不放心地问月华:“这些焦硬的东西,不会伤胃吗?”
月华摇摇头:“皇上尽管放心,这焦片不是油炸的,吃着非但不伤胃,还可以养胃呢。只是要多食水果,多喝水,免得吃多了有火气。”
陌孤寒这才放心地将手中盘子递给君淑媛,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多吃些水果。”
君淑媛冲着月华感激地笑笑:“多谢皇后娘娘,如今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也有了气力。”
月华这才站起身来:“那就好,胃里有了吃食,再吃东西就不会反应那样大。君淑媛便好生歇着,本宫不打扰了。你身子单薄,记得多食些滋补的东西,若是缺什么,皇上日理万机比较忙,你尽管向本宫开口就是。”
君淑媛作势要下炕送月华,被陌孤寒又一把按住了,嗔怪道:“好生歇着,不许下来。”
语气极是霸道,君淑媛抬眼看看月华,月华慌忙劝阻道:“不用多礼了,养好身子重要。”
言罢向着陌孤寒福身行了礼,便告退出来。
待到出了门,不见香沉在门边候着,荣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是进屋里避风去了。有宫人见她出来,便飞奔着去对面屋里唤香沉。
也就是站在门口踟蹰的片刻功夫,月华听到陌孤寒在屋子里轻声叮嘱君淑媛。
因为两人是坐在南炕头,正在窗根下,所以月华听得清楚:“适才皇后送来的补品,需要让太医好生检查一番再食用。算了,你还是丢在一旁比较稳妥,免得中了她们的算计。需要什么朕让荣祥给你送过来。你自己多长个心眼。”
然后是君淑媛低声地说话:“皇后娘娘她人很和气的。”
后面陌孤寒再怎样回话,她便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脑子里恍如钻进了一窝蜜蜂,一片“嗡嗡”的轰鸣声,手指尖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若是,君淑媛将自己带来的补品从窗子里直接给她丢出来,摔在她的脚边,她也觉得无所谓,顶多付之一笑。但是,说出这样伤人话的,是陌孤寒!
不是打脸,简直就是攒心利箭。
就在前几日,两人从兰汤泉里一路走来,仿若亲密无间;两人在清秋宫相对而食,仿佛卿卿我我。竟然一转眼,陌孤寒便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原来,在他的心里,对自己的看法丝毫没有改变,仍旧还是这样不堪。常家出来的人,在他陌孤寒的眼里,都是如狼似虎一样可怖。
香沉一阵风似地跑过来,见月华神色落寞,心中忐忑,连连告罪,说是太后知道她过来探望君淑媛,命跟前的嬷嬷过来赏了茶果,她与荣祥一并进屋吃了盏茶。
月华没有心情听她的解释,只冷冷清清地说了一句:“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