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卿费尽周折查实了这个刺客的身份,的确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杀手,原本早就已经在武林中销声匿迹,许久不见他的消息,不知道如何突然就出现在皇宫里,并且犯下这么大的案子。
子衿动用了她江湖上所有的渠道,查实他这些年里的行踪,以及最后接触了什么人,全都一无所获。
一时间,事情没有了进展,就像澎湃奔涌的洪水被高坝拦截,不得不僵持下来。
陌孤寒无可奈何之下,又转身将目光放回宫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与发现。
怀恩作为最有嫌疑的人,接受了盘问。而她宫里的下人众口一词,证明事发那一日,怀恩因为前夜受惊,一直都在关鸠殿里,并未外出,除了月华差遣了前来探望的水悠,也没有接触任何的其他人。
一时间无法定论。
陌孤寒一筹莫展,护卫军那里也没有任何线索,不明白一身醒目白衣的刺客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宫里来的。甚至于,陌孤寒调取了宫门处那些时日所有人进出的登记簿,想从中探查出什么端倪。
进宫的人全都有凭有据,一一盘问起来,都是得了差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陌孤寒自嘲地道:“那刺客飞檐走壁,那么好的身手,定然是不会这样笨,光明正大地进宫,授人以柄。朕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一筹莫展,灰心丧气地将手里的登记簿丢下。
月华不想他操心国事之余,再为了此事劳神,强作无所谓地道:“查不到就罢了,妾身相信,这世上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到时候自然就水落石出。”
陌孤寒心里焦灼:“可是朕不能忍,一日不抓到这幕后之人,一日就不能心安。朕总不能让她逍遥法外,再对你不利。更何况,此事明摆着,就是泠贵妃与兰婕妤之中一人所为,可是朕干着急,就没有凭证。”
“就算是有凭证又能如何?泠贵妃如今身怀六甲,皇上能治她的罪过吗?”
“如何不能?!”
陌孤寒猛然转身:“虽然我长安有律法,孕妇不行刑,但是胎儿能保她十月,不能保她一辈子。”
月华淡然笑笑,捡起陌孤寒丢在自己手边的典册,漫不经心地翻翻,半开玩笑:“就算是皇上舍得,母后也舍不得啊!”
她突然就怔住了,若有所思。
陌孤寒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反应:“怎么了?哪里不对?”
月华紧蹙起眉头:“容妾身想想。”
她指点着典册上的日期,思忖半天,然后问陌孤寒:“这一日,是不是妾身出宫探望凌曦那一天?”
陌孤寒凑到近前,瞥了一眼:“正是,上面你出宫进宫的时间都有登记,一看便知。”
月华往下看,柳眉紧蹙,拧成一个疙瘩。
“究竟是哪里不对?”
月华扬起脸:“不知道是不是妾身多虑了,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什么古怪?”陌孤寒在床边坐下来,接过月华手里的典册翻阅两页:“记载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啊?更何况这都是事发前五六日了。”
月华侧过身子,指点着典册之上的人名道:“是这里不对。”
陌孤寒定睛一看:“友德?就是泠贵妃宫里那个小太监。酉时初回宫,申时一刻出宫,奉泠贵妃之命,前往瑞祥斋购得咸蛋腊肉粽子一笼,这没什么不对啊?咦,不对,这出宫时间是后来补充的,前面申时没有记载?”
这宫禁处登记宫人进出,皆是按照时间排序,先出宫的人员自然就排在前面,然后当天回宫,就在下方登记一个时辰就可以。而友德登记的位置前面,还有几人是在申时一刻之后出宫的。也就是说,他是后来补上的。
“并不是因为这个。”
月华斩钉截铁地摇头:“那日妾身从韩府回来,正是将近酉时,泠贵妃那时刚刚送走沈心才。因为妾身与沈心才在韩府后院附近刚刚结怨,妾身疑心他进宫的目的,所以特意多嘴问了一句。得知沈心才酉时出宫之前,那个小太监友德就在椒房殿里伺候着。他如何又分身出了宫?”
“可是这友德出宫与那杀手又有什么关联?”陌孤寒疑惑地问。
月华摇摇头:“妾身暂时还不能确定,妾身需要先知道,这其中究竟是哪里不对?当时,友德究竟是在椒房殿还是在宫外?这记载有没有出入?是不是一时间侍卫玩忽职守,登记错了时辰。”
陌孤寒猛然起身:“这个好办,典册上面都有当日负责登记的御林军签名,朕立即将他传唤过来一问便知。”
突然间峰回路转,陌孤寒立即吩咐荣祥,先是秘密传唤了泠贵妃殿里的宫人,盘问之下,宫人战战兢兢地交代,申时初,一直到将近酉时沈心才离宫,小太监友德一直都在椒房殿里,最后还奉命进入寝殿奉了一盏茶,期间寸步未离寝殿。
陌孤寒问起酉时初,沈心才离宫之后友德的行踪。宫人回忆说那日泠贵妃闭了殿门,不允许宫人进出,她一直以为友德留在殿里伺候,所以当他突然从殿外回来,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寝殿里,自己还曾奇怪。
核实过以后,再传唤御林军。不消盏茶功夫,就将那日看守城门的侍卫传唤过来。陌孤寒在外殿审问,月华在帷幔后面悄声听着。
那侍卫一进门就立即满怀忐忑地跪倒在地,恭声请安。
陌孤寒沉着一张脸,径直开门见山,将手中典册丢给那人。
“这椒房殿里的小太监友德进出宫登记是怎么回事?”
那人将典册从地上捡起来,疑惑地看了两眼,再三思忖,不解何意。
“小的斗胆请问皇上,是哪里不对?”
“这进出宫时间可有出入?”陌孤寒耐着性子问。
那人目光游离闪烁不定,明显是有些心虚:“友德公公的确是酉时初进宫的,千真万确。”
“那出宫呢?”
那人抹一把冷汗,战战兢兢道:“这,这是小人一时失职,当时友德公公出宫的时候正好沈公子进宫,当时又忙乱,所以没有立即登记在册。后来友德公公回宫,这才补上。”
“你的意思是说,友德的的确确是在申时一刻出宫的,是吗?”
陌孤寒冷声质问。
那人禁不得陌孤寒的威压,顿时将头埋得更低:“是......是的。”
陌孤寒一声冷哼:“那你给朕解释一下,为什么申时一刻之后,友德还在椒房殿里?”
那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声讨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小的一时疏忽,许是看错了时辰。”
“嘭!”
陌孤寒拍案而起:“朕让你当差,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吗?还在朕的面前欺上瞒下,你可知道,你这乃是欺君之罪!”
那人几乎吓得溺了。欺君之罪,那是要杀头的。
“皇......皇上,小的全招,如实招供。那日其实,其实友德公公究竟是什么时候出宫的,小的也不知道。见他回宫,小的登记典册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没有他的名字。他说他出宫的时候,正好沈公子进来,他将出宫腰牌递给我检验过后,我就忙着张罗去了,没有理会他。小的也以为是忙起来忘记了,就重新给他登记了时间。其实,其实小的真的没看见。”
“当真?”
“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话。”
陌孤寒沉吟片刻,心中就有了计较,吩咐一旁的荣祥:“同他一并回去,盘问那日值守宫门的御林军,有没有人看到友德出宫?”
那人提心吊胆半晌,见陌孤寒竟然没有怪罪自己,顿时如释重负。
“若是查问之后情有可原也就罢了,否则你疏忽大意,还谎言遮掩,试图蒙混过关,还是要严惩不贷!”陌孤寒冷冷地一句话又将他的侥幸瞬间打落下来。
荣祥上前,与那人一同出了清秋宫,片刻时间一路小跑回来,禀报陌孤寒,那日门口值守的所有御林军,都并没有见到友德出宫,更遑论是申时一刻那个时辰。
一切全都印证了月华的猜想,陌孤寒转头问月华:“你是怎么看的?”
月华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妾身有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友德的出宫时间不是申时一刻,而是酉初。”
陌孤寒并不知道其中细节,因此无法猜度:“即便是在酉初,也应当有人看到才对?”
“宫门口重兵把守,友德出宫不可能没人看到,他不过是变了装扮,鱼目混珠,钻了这些御林军漫不经心的空子而已。他应当是酉时初跟随沈心才一同出的宫。当时沈心才进宫的时候,身边带了一个人。”
陌孤寒心中一凜:“你的意思是说,沈心才身边带着的那个人正是刺客,他出宫的时候,刺客与友德对调了身份,友德假扮做刺客的样子出宫。然后虚晃一枪之后回来,那刺客就隐藏了自己,其实一直留在了椒房殿,并未出宫。”
月华笃定地点头:“那日泠贵妃与沈心才在椒房殿里说话,那人就守在门口处,任何人不得进入。在最后的时候,泠贵妃将友德唤进去上茶,然后沈心才就带着那人离开了。皇上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