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成婚的日子。再有一次的日落西沉,她便是自己的女人。
曹丕搁了手中握着的羊毫毛笔,力度稍稍一大,笔尖上刚刚蘸饱的墨顺势溅出几滴。他盯着白玉书案上的这几点黑色,心中微微自嘲。不足一月前才遇上的女子,竟让自己渐渐失了分寸。
正在发愣的当口,听见延康在屋外通传。
“进来。”声音掷地,又恢复到一贯的冷倨,适才稍有的闲逸与神驰转瞬即逝。
延康进了屋见曹丕还在翻阅兵书,脸上的神色略微不同于以往,虽紧绷着薄唇却难掩嘴角噙着的笑意,便道:
“公子明儿就要成亲了,可看起来还是如以往一样气定神闲的。”
曹丕放下刚才佯装拿起来的竹简,直接问道:“有什么事?”
他知道延康不敢没事进来打扰他,也知道自己的神色定是露了一些破绽,不然延康也不敢说这些话来消遣自己。
“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母亲?”曹丕瞅着延康,轻轻拂了拂书案嵌金的棱角,若有所思。
“植公子也在。”延康见状,领会,他补了一句。
曹丕收了手,不动声色地将竹简推到一边。
“你找人来擦一下书案。”
延康刚要退下,曹丕却又叫住他,“不必了。”
话音刚落,他的食指便已覆上了那零星的几滴墨渍,轻轻一抹,不着痕迹,白玉书案光洁如初。拇指与食指微微一抿,指肚上便都染上了暗黑的墨迹。
听闻母亲传见自己,曹丕并不像其他儿子一样有任何欣喜。自小,他的母亲卞夫人便不喜他,他也曾是想尽了办法讨母亲欢心。如今长大了,碍于面子,反而对这份母子之情的淡薄释然了。他接受了母亲对他的忽略,对曹植的偏爱,但是淡薄归淡薄,却丝毫没影响到他的敬爱孝顺之心。
能想到的是母亲传他定是为了他娶妻一事,只是她对此事采取何态度却无从知晓。这一趟,总觉得是不顺心的可能远远占了上风。
他揣着心事进了静素堂——她母亲卞夫人的住处。
卞夫人,与曹操的其他几位夫人侍妾在性子上有着极大的不同。
平日里,甚是节俭,素来不喜那些文绣珠玉之物,连用的器物大多都是漆着玄黑,看上去简单又庄重。
曹操占了袁府之后,让她首先挑选住处。此处宅院颇为幽静,虽稍有些偏僻,却不负院落之外就是一处亭榭飞花,锦鳞戏水的美景,正合她心意。简单的修葺之后,卞夫人向曹操寻了牌匾,将此处定名为静素堂。足见其静,其素。
此刻,卞夫人正端详着手中的纸稿,听见曹丕进来,也没移开视线。
似是习惯了这些,曹丕恭敬地鞠了鞠身子,“儿,见过母亲。”
“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