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向来温和顺从,顾遥话一出便行礼要告退。倒是紫烟忧心地看了顾遥一眼,她确实喝醉了有些晕乎。
“我与表姐一同说说话,回去罢。”
等顾遥吩咐了,紫烟才跟着离开。
顾遥是靠在一个假山上的,面前月色如水,淌满了层层台阶,藤萝虬结蜿蜒。
远处仍旧是火树银花闪闪烁烁,爆竹三两声,惊起栖鸟几只,热热闹闹的笑声时不时飘过来。
她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林修罪大恶极,可是他身后的这些家人,却大半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些正当妙龄的女郎,琴棋书画地玩耍着,天真烂漫,在内宅里,其实什么都没做。
顾遥迷茫了一瞬。
只是,后果还是要承担的,哪怕不知道。林修的作为,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身后的家族么。
那些民脂民膏,不是林修一个人用的,还有这些人。这些,明媚良善不谙世事的内宅妇人,听命行事的下人。
“阿遥?阿遥?”
于是她回神,原是林暄在小声叫唤她。顾遥就看向林暄,打算说话。
林暄长得很好看,应该是林府中最好看的一个女郎。眉如远山般柔和,一双贵气内敛的凤眼,是微圆的一张脸,有尖巧的一截下巴,微微翘起。
因为母亲是博陵崔氏的嫡女,除开容貌,就是气度也要比林府其余女郎要好。比起跋扈无脑的林逸,更是判若云泥。
她身上,有多年沉淀出来的自信淡然,尊贵而沉稳。初见只觉得是温婉大方,但是却叫人不由仰望。
只是有些怪,林暄不过十七,却也无缘由地叫人觉得满是不符年纪的老成,有些威严。
这种老成,顾遥没有。
她只是被磨砺了一把,于是处处能忍,风浪看得还是不够。
“表姐过来是要做什么?”顾遥对着林暄一笑,她心里过了一遭,还是不打算问了。
“拿着。”林暄丢给顾遥一个香囊,是浅绿色的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柳枝,很是清新好看。
只是稍微一翻,就能看见背面的刺绣,上面绣了一首诗。于是顾遥细细读了,道:“好诗。”
林暄哑然失笑。
“若是诬陷我不知羞耻地心悦崔家五郎,其实也不算太辱没阿遥。”
少女仰着脸笑,笑出一对俏皮小虎牙。月光落到雪白的脸上,眼角一颗胭脂痣艳丽得几乎要长出来,平添三分明艳。
那香囊上绣着崔五郎的诗,语句绮丽,文辞绝妙,确确实实是首好诗。
而上次顾遥接了诗社的帖子,跌倒时,扶她一把的,似乎就是崔家五郎。
样貌不曾看清楚,周身的气度却能察觉出来,谈吐更是晓得的,是等有才有风度的一位郎君。
依着她的身份,还真是高攀。
不过也无所谓了,林逸一众,可不就是要揭发她不知羞耻,心悦崔家五郎君么。
顺带着,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她的声名弄坏。
顾遥揉揉额角,林逸做事,委实不知轻重。寻常女子,谁不知道名声的重要,她却偏偏三番两次为折辱诋毁她而来。
便是林逸不喜欢她,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
“其实比起阿逸表姐再三陷害我,我更好奇暄表姐,为何再三帮我。”
顾遥支着下巴看向林暄,眼里笑意盈盈。没有利益的事情林暄应该不会做吧。
那么也就有一个目的了,或是说,是要得到点什么。不如点破了好,有了共同利益,也把帘子掀开了,也能更好的合作。
“这个……”林暄眼里浮现思量,半天才道:“阿遥奇货可居。”
奇货?林暄一个闺中女郎,管他顾遥是否是奇货干什么。她顶重要的,就是物色一个好郎君,嫁过去,再努力管理好一大家子就是了。
“暄表姐的意思……阿遥不懂。”
林暄手里握一根枝子,垂着眼,半天才道:“父亲已经在与端平侯府谈订亲事宜,我不愿嫁,可父亲膝下必然要嫁过去一个人。”
这话的意思,便是若林暄不嫁,那就要让林逸嫁了。顾遥暗暗思量,却还是不懂为何林暄要帮她。
林暄一笑,心里已经知道了顾遥的疑惑,却只是垂眼不说话,眼底浮起些兴奋来。
她林暄重生了,晓得要发生些什么。她死后再一睁眼,又回到了未嫁前的林府。
前世的顾遥,根本就没有活着来林府,而是死在了半路上。
林逸作对的,也不是顾遥,而是淑姐儿。那荷包,原是出现在淑姐儿身上的。
荷包出现在顾遥身上,淑姐儿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今生,林逸与淑姐儿都没有起什么冲突,反倒是与顾遥作对。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与前世差不多,除了与顾遥有关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顾遥,能够给许多人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她没有理由不护着顾遥,兴许顾遥便能帮她。
甚至,这个顾遥,就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枢纽!
前世她嫁给了端平侯孟辞,结果孟辞对她淡漠如冰,夫妻两人形同陌路。
她林暄跟着孟辞过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人想的是什么。若是他惦记着别的女人也罢了,她作为正室可以大度。
可是偏偏,这个人就是无情无心的作派,满心都是朝政,将天下万民系在心尖尖上,却没有她这个夫人的一丝位置。
在他面前,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初见时少女情怀,孟辞容貌顶好,出身顶好,做派气度更是没有人比得上,她没有不动心的理由。
只是啊,待着一辈子都感受这个人的冷情冷性,她就是再热的一颗心,也冷得个彻彻底底。
重生再活一世,她不要嫁这样好的一个人。嫁一个知冷知热的郎君就好,可以聪明可以心忧天下,可是也要有她一方天地。
她只要活得舒服就好,那些门面上的花团锦簇,她再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