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相处下来,她倒是发现,孟辞并不是个难伺候的人。
就是顾遥拿着菘菜,在积雪化成的水里洗菜,孟辞也能顺手来帮她折几片菜叶子。
惊得顾遥不由打趣孟辞:“郎君这样的人,也晓得怎么摘菜?”
她一双手被冻得通红,甚至连眼角都被冻得不自觉渗出点泪花来,难得露出点少女才有的柔婉与娇糯,自己却一无所觉。
孟辞没有抬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握着菘菜,三两下就把烂叶子给撇开,好叶子挑了筋络。摘个菜,也大开大合一派认真。
顾遥觉得好玩,可也冷得受不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孟辞漫不经心道。
“……”顾遥听出他话里的不赞成,也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可忽地安静下来也尴尬,于是顾遥轻笑一声道,“往前郎君是什么模样,我确实不知道,可是上次见郎君,也是好生气派。”
从端平侯世子到端平侯,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自然是活得金尊玉贵的。
虽然这样想着,可她也不再说话了。
虽知道各自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前世小时候,还觉得自己摘不到天上的星星月亮,最是可怜呢。
屋檐下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冰凌也日渐消瘦,盛气凌人的寒气也去了锋芒,只能幽幽地往衣缝里钻。
苍白间夹一点暖意的日光从屋外照进来,显得四处澄明雪白,岁月静好得一塌糊涂。
“今日十四了啊。”
顾遥微微笑道,眼睛眯起来,桃花眼便成一对有点翘的月牙儿。
孟辞仍然老老实实地给顾遥摘菘菜,闻言只道:“明日早起走。”
于是顾遥在当晚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算是给孟辞饯行。毕竟孟辞在顾家住了那么久,三人倒是熟了,于是也算热闹。
第二天等顾遥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孟辞的影子,只正屋桌上多了一锭银子。
其余的什么痕迹都没了,像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这也确实是孟辞的风格,顾遥就不在意了,可是到底是习惯这个人在,忽然没了踪影,到底叫人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所以做事有点心不在焉,十五是元宵节,各家的小孩子也不过来习字。
顾遥想了想,干脆把春生收拾一把,带去了素水县城。
过了年就是春季,也该还些衣裳……何况,春生实在是衣裳少得可怜。
先去铺子里挑了布料,再就把衣料送到了成衣店,量尺寸。
等到量完尺寸,顾遥倒是没急着走,而是一转身,拐进没人的柜台后面,伸手捂住了春生的口鼻,自己稍微伸出脑袋向外看去。
她看向先前门口那一匹挂起来的水蓝色布料后头,那布料挂得松松的,背后又靠着墙,最是好隐蔽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
顾遥再看过去,还是没人,难道是看花了……
一张雪白的笑脸狐狸面具忽地出现在顾遥面前,脖子上就是冰凉的触感。
那狐狸笑得十分诡异,初见是微笑,仔细看却是因为痛苦扭曲出来的表情,也不到底是哭是笑。
而正此时,顾遥袖底的银针已经叮地一下刺出,在身后响起“噗呲”一声,是锐器入肉的声音。
顾遥在心底默念时间,自己身子不动,与那人僵持着。
从南陵街遇见劫匪那次之后,她总会根据情况,在针上面动点手脚。
比如这次,就是上的麻药。
因为那人将刀搁在她的脖子上,面前的狐狸面具,若是没猜错,也是上了麻药的。
顾遥摒住呼吸,身子僵着不动,却低垂着眉眼飞快地想起来。
那些人手段颇为厉害,上次也只是用麻药,这次也只是架着刀。
可见,并不打算要害她性命……既然不是害她性命,又偏要来找她,那就是说明她对这些人有用。
所以,身后的人并不敢杀了她,顶多是叫她吃些苦头。
思及此,顾遥猛地一抬袖子,握在指缝里的银针猛地往那人手腕上扎去,背后那人动作极快地避开。却不想于顾遥而言却是正中下怀,趁着这个空荡一弯腰护住春生,便朝外扑去,总算是堪堪逃出那人的控制之下。
此人动作十分娴熟,见顾遥躲开他的刀下,几乎是一瞬间就移动到了顾遥面前,一阵刀鸣,杀气如风一般朝着顾遥砍过来。
顾遥与那人实力悬殊极大,根本就躲不开,干脆一扭脖子便朝着刀刃迎过去。
她心里没有一丝的害怕,坦坦荡荡间掺杂点大无畏,直直看过去,果然见那人眸子闪现出惊惧来,猛地将发出去的力收回去,倒叫他自己猛地一顿,动作一滞。
而顾遥一早意料到如此,也或者说是赌赢了,已经想出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干脆利落地一撤身子,为了能撤得快些,顺势在地上一滚,狼狈地跌在了正对大门的柜台前。
老掌柜一阵惊讶,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影,懵了懵,赶紧过来扶起顾遥。
“郎君这是怎么了?”他一面扶,一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遥却没有回答老掌柜的话,顾自斜开目光朝着先前那个空柜台看过去,已经没了人影。
心下却还是激荡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这样猖獗,就是人不少的成衣铺子里,也敢这样出来抓她。
却只能收回目光,对着老掌柜道了谢,再喝了一杯茶,这才带着春生走出去。
先前十分惊险,若不是她敢赌一把,此时还在那笑面狐狸面具人手里。
所以她只敢带着春生往人多的地方走,一面仔细注意是不是有人在跟踪她。
好在在成衣铺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跟在后面。没了如芒在背的感觉,顾遥虽然好受些,可已经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想就这样回去,对那戴着笑面狐狸的人,她想要弄清楚点。
她干脆牵着春生去了茶楼,坐在茶楼里,自己安安静静地想起来了。
一次也就罢了,又出现一次,就是她是个傻子,也晓得自己是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