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多月后爹带回了坏消息,榕儿的爹不答应把榕儿嫁给我,还要榕儿立马起身回王都等待出嫁。而她要嫁的人竟是当今年少的帝王,年龄比她小的天子,她要入宫为妃了。这一消息对我对榕儿来说就如晴天霹雳。
我和榕儿慌了,我不要她入宫,我说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她却摇头,满脸泪痕地道:"不可以,如果我们逃了,梁家上上下下,我爹和三个哥哥怎么办?我们逃了,两家得死多少人?用亲人的命换我们的幸福,这样我们还能真的幸福吗?"
那日之后,榕儿被带回去关了起来,我们痛苦着,煎熬着。那段时间是我觉得最无力、最痛苦的时间,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却无论怎么想,始终都找不到解决之道。如果对方是官员或普通百姓也就罢了,我可以求,我可以抢。但对方是九五之尊,怎么可以求?怎么可以抢?无论我做什么,都会给两家带来杀身之祸。我不能那么自私,用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幸福。
后来的日子里陆续听说榕儿自杀未遂,听说榕儿瘦了很多,听说榕儿终于安静下来要在三日后出发回王都待嫁。她离开的那天,我打倒爹派的守卫,逃进后山跳下高墙伤了腿,虽然腿疼得快断掉,但想见她最后一面的信念是那么地强烈。于是我忍痛拖着腿不停不停地走,摔倒了一次又一次,在我以为来不及时,却得到了南宫泽的帮助,终于见到了最后一面。
枫桥,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这里是我们缘起的地方,也是我们缘灭的地方。
从那日起,我最怕听到枫桥二字,再不去枫桥,枫桥成为我心中的痛。我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向榕儿提亲,为何没能实现对榕儿的承诺。我明明承诺要让榕儿每天都无拘无束地生活,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可是事情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榕儿入宫的那天,伤愈的我离开了永州,试着祝福她,试着忘记她。不知从何时起,我再也笑不出来,更是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只能像个游魂一样四处游荡。一年多后我回永州,爹要给我娶妻,我头也不回再次离开。再次回来,大哥依从爹的命令灌醉我,想趁我醉酒的时机强行为我娶妾,幸亏我发现的早,用最后的意识躲到了梨林中睡了一夜,天亮后再次离开。
六年来的四处游荡,我以为已经忘记了榕儿,回来后却发现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既然忘不掉,我再也不强迫自己,任自己沉浸在过去,希望时间可以掩埋一切,再不提离开。
没想到,永州城曾经稍有名气的四公子如今却变成了全国皆知的四公子。而我这个曾经的才子却渐渐被永州城的百姓们所遗忘。对此,我没什么不满,但爹却不这么认为,将两年一度的赏花会安排在了我的梨花别庄内。我没什么意见,把一切都交给庄内的管事去处理,自己乐得清闲每天或弹琴、或练字,或出门会友。
爹知道我对赏花会并不怎么上心,于是早早就吩咐我赏花会当天必须要在场,不能再往外跑。
众人祈盼的赏花会终于要开始了,达官贵人们带着家眷陆续进入,爹身边围着不少官员,庄里的丫鬟、小厮忙得不可开交。趁着爹不注意,我悄悄离开爹的视线,一个人来到平日最喜欢呆的凉亭之上。
到得凉亭,我意外地发现亭内有一名身穿紫衣的姑娘,她背对我而坐。她发现我的存在,头也不回地说:"萌儿,我不是要你告诉公子不要上来吗?"
我疑惑,谁是萌儿?她口中的公子又是谁?她的声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很干净,很好听。我心想:只要她不纠缠于我,我可以容忍她呆在此处。
我的沉默换来她的回头,她的皮肤白皙,唇色是自然的粉红,她留了长长的刘海,看不清她的眼睛。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慵懒,还有她看到我后表现出的淡然,令我没有立刻转头离开,却自然而然地坐到琴前。其实我不擅长和年轻的姑娘相处,更避讳和姑娘单独相处。但对于她,我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排斥感。
今天的我很奇怪,面对陌生的她完全放松下来,毫不掩饰地将内心深处的情感借由琴声抒发出来。我放任自己思念无缘的榕儿,宣泄心中的悲伤,宣泄心中的遗憾、无奈和失落。一曲结束,我没有感到轻松,只觉得更加寂寞。是的,寂寞,寂寞在慢慢吞噬我的灵魂,我心里清楚,却又无能为力。
意外的是,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女声传入我耳中。
春风吹绿烟雨楼
云雾深处烟花瘦
痴情相思心忧愁
泪眼寒窗越重楼
花飘零水自流
身处清泉思故楼
伊人思君泪长流
一朝雨雪祭春秋
残花落尽烟雨流
我愕然抬头,看到紫衣姑娘并不看我,只是边吟诵着边慵懒地走出凉亭,她后边又吟诵了什么我并没有听进去,因为耳边不停不停地回响着那句"痴情相思心忧愁,泪眼寒窗越重楼"。我不禁恍惚起来,思绪回到离别的那日,天空飘着雨丝,我与榕儿分别站在第一次相遇的枫桥的两头,我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我握紧拳头,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用毅力让自己站稳,看着榕儿眼角带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的心痛到麻木。
我霍地站起来,匆忙去追陌生的紫衣姑娘,只是刚跑下十几个台阶,在叉路口那里被小厮截住,我怅然若失地被爹叫了回去。可偶遇的紫衣姑娘,虽然是第一次相见,陌生得连名字都不知道,却被我单方面地视为知己,只是单纯的知己,无关情爱。除了无缘的榕儿,她是我承认的第二个知己。
错过了相谈的机会后,我协助主持赛诗会与女子的才艺表演,看到永州双妤之一的王雁翎王姑娘画作的瞬间心口一热,这才注意到紫衣姑娘就在台下。因为场合不对,我忍着没有下去找她攀谈,侧身应付身边大人的问话期间,她却悄悄离去,我心中失落许多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