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少公爵太急于求成,如果他能慢慢来,一点一点蚕食斯坦贝尔等人的势力,他们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遗憾的是没有那么多如果,更重要的是,他不该那样滥杀无辜,还将罪名推给自己,而且……他的运气很不好,谁让周艾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又与他有些关联。
唐方不知道斯坦贝尔与克莱斯顿接下来的计划,但这不妨碍他做出判断。既然他们的敌人是克纳尔家族,与自己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相反还有助于弱化对“晨星铸造”的负面影响,他自然乐得帮黑曜石舰队一把。
告诉伊兹夏配合黑曜石舰队的行动对爱德华舰队实施联合打击,又对幽灵战机大队下达暂缓轰炸战舰码头,去帮助后来离港的琥珀舰队中小舰只进攻已经投靠苏尔巴乔的战舰,然后,他打开了通往作战指挥中心走廊的最后一道安全门。
与此同时,戈尔丁军港外面大型舰与神族战机间的较量接近尾声,“季风号”所属铁骑兵舰载机联队全军覆没,航母本身也受到重创,从密集阵系统、反导弹激光炮、导弹发射器阵列、重型鱼雷发射管、大口径机炮等近防武器全部被毁,它就像一只被拔光牙齿的老虎,孤悬在夜空之下,成为一种耻辱。
它是史考特?霍纳的耻辱,也是苏尔巴乔?克纳尔的耻辱。
足以在短时间内击沉它的斥候战机没有进行围攻,或躲在远方掠阵,或加入追击天基有人防御设施的行列,将那些腿脚不怎么灵便的大家伙一一点爆。
对“季风号”进行围攻的都是凤凰战机,用它们的离子炮在航母巨大的身体上划出一道道伤口,用凌迟的方式羞辱里面的舰员。
史考特一开始无比愤怒,认为那个姓唐的黄脸小子十分可恶,他好歹也是一名将军,哪有用这样的手段羞辱人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杀人就手起刀落痛快点,何必用这样的方式来侮辱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想法一点一点变淡,他开始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解析眼前景象,觉得这是不是那小子在拖延时间。
但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史考特?霍纳曾要求指挥中心打开星港大门,以保存“季风号”,遗憾的是被上面否决,命令来自苏尔巴乔的随身参谋,一位准将。
这让他既愤怒又失望,望着舰桥那些表情各异的工作人员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颓然无奈,短短半个小时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他望着损控管理系统显示器上逐步下降的健康数值,准备放弃抗争,安心迎接死亡的时候,军港出港口的闸门缓缓开启,伴随信号塔闪烁的光芒,一艘又一艘大型舰由里面驶出,带着山岳般的气势压向战场一侧金色战机集群。
史考特认为苏尔巴乔一定是疯了,在这样的恶劣局势下还往战场投送大型舰,简直就是让它们送死。
其实从军港放出来的不只有神谕级战列舰、大主教级重型巡洋舰,还有一个货柜,长度大约在600米的货柜,因为是从军港最下端的出口投放至太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直至情报官将传感器拍摄到的画面转接至1号大屏幕。
那个墨色涂装的货柜匀速远离军港,二者间距拉大至20KM左右后,货柜边沿排出一道道高压气流,接着,长方形的货柜解体成六片金属板件,散向四周。
虚空中2点红芒射出,黑暗中格外刺眼。
它们来自货柜里面的东西,镶嵌在一道黑沉沉的阴影上,红的很刺眼……像血。
史考特?霍纳感到一阵恶寒,觉得数十公里的地方好像有一头地狱魔兽在缓缓苏醒,散发出的邪恶气息把星辉都遮蔽。
有这种感觉的不只他一人,舰桥全体工作人员暂时忘记那些凤凰战机,忘记“季风号”可悲的命运,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望着1号大屏幕,眼中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恐惧。
其实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恐惧,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透过微光摄影机拍摄的画面,有人觉得那个物体的轮廓有些眼熟,仔细考虑片刻,想起苏尔巴乔的座驾“阎魔号”------由图兰克斯联合王国最新型灵魂歌者级旗舰改装而成。
就像它的称谓一样,那本该是一艘银灰色战舰,而不是仿佛连光都可以吞噬的漆黑幽灵,而且一些细节部件也有所变化,比如原来平坦的甲板高出一块,舰岛形状更加平滑。
“快看,它动了……那东西它……它动了……”一位船员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大屏幕上,那艘形状酷似少公爵座驾“阎魔号”的战舰快速调转舰身,笔直往“季风号”所在战区驶来。
很难想象一艘体长500多米的战舰会这样灵动,转向速度可以比拟快速突击艇,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然而,还有更没有道理的……那艘战舰的尾焰呈黑色,不是寻常等离子引擎的青蓝。,
“季风号”舰桥上到史考特?霍纳这样的将军,下到服役不久的准尉,没有一个人见过这样的战舰。
作为海军人员,他们对本国战舰有着极为深厚的了解,就算因为体制原因,各路诸侯自行研发制造的常规战舰性能存在一些差异,但是在规格、形状、结构等方面却是一脉相承,这主要是为确保国家在进行一场战争的时候不会为后勤保障伤脑筋。
他们翻遍脑海里所有记忆,都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可以确定这艘战舰的来历,直到它以极快速度跨越数十公里,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后,舰员们沸腾了……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源于恐惧。
史考特?霍纳回忆起十多年前发生在银鹰团境内的一件事,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苍蓝革命”。
苍与蓝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革命”这个词很多时候代表颠覆,至于革命的结果是文明的进步,还是倒退,谁也说不清,
但大体而言,苍蓝革命是一场武人之殇,一首军人悲歌。
史考特在望见那艘战舰的真面目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为什么这东西出现在图兰克斯联合王国境内,他们不是早该归于腐朽,被历史尘封的么?
同样震惊于这一幕的还有戈尔丁军港指挥中心那些高层将领与工作人员,当然,苏尔巴乔与他的贴身参谋除外。
斯坦贝尔与克莱斯顿的脸无比阴沉。
他们原本很开心的,哪怕被手指粗的绳子五花大绑,非常没有尊严地进入指挥中心,面对曾经的同僚与属下,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因为二人坚信苏尔巴乔已经穷途末路,所以,哪怕就此死去,也可以心安理得去见康格里夫。
但是谁能想到战场上突然出现那样的东西。于是,笑容很快敛去,变成愤怒与震惊。
“苏尔巴乔,你竟然与最高安理会的人联手?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史考特?霍纳可以想到的事情,他们俩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现在看来,老公爵当初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苏尔巴乔很开心,看到斯坦贝尔与克莱斯顿这样愤怒他感到开心,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左右表情各异的高层将领,最后定格在斯坦贝尔脸上,微笑说道:“既然父亲可以收留那些克隆人,我为什么不能资助最高安理会?”
“什么克隆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克莱斯顿以为苏尔巴乔在污蔑康格里夫搞克隆人研究。
他变得更加开心,因为这表现出二人的无知,算是对通讯间那番对话的复仇。
“很意外吗?哈哈哈哈……”微笑终于变成大笑,激荡的笑声充满整个房间,震荡着所有人的心。
有人神色苍白,有人眉头紧锁,有人一脸茫然。
只有库罗巴基诺脸上表情不见丝毫变化,微微眯着眼,不言不语,好像睡着一样。
“还记得数月前在‘巴比伦’安卡利姆空间站试图绑架夏洛特?奎恩那些恐怖分子吗?”
苏尔巴乔说道:“如果我说父亲把他们迎到‘鲁尔赞’科研院区做生物实验你们会相信吗?”
“如果公爵真的这样做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斯坦贝尔摇摇头,示意克莱斯顿不必与苏尔巴乔争论,这毫无意义。
可惜克莱斯顿因为混合战舰的突然现身被打乱方寸,厉声说道:“这不是你杀死亲生父亲的理由!”
杀死亲生父亲?苏尔巴乔杀死亲生父亲……康格里夫?
现场一片哗然,混合战舰突然出场都没有克莱斯顿这句话造成的效果更加震撼。
一些军衔较低的工作人员用眼角余光去瞄苏尔巴乔,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另一些人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斯坦贝尔与克莱斯顿为什么要造反,原来看似名正言顺的少公爵实际最没资格继承爵位。
库罗巴基诺在听到“杀死亲生父亲”六个字的时候嘴角抽搐几下便恢复平静。
苏尔巴乔冷笑连连:“你错了,杀死父亲的真正凶手正是那些克隆人,而我……刚刚为他报了仇。”
下面那些工作人员面露茫然,不知道该相信谁。
“这么说来,你承认当初扣押飞利浦与老班尼等人是故意栽赃陷害了?”
这句话并非来自争辩双方,而是源自大厅一个角落。
众人扭脸望去,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保洁机器人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地板。
“唰……”安全门开启。
几名身着皮甲,头戴狰狞面罩的士兵出现在门口,在他们脚边躺着那苏尔巴乔的贴身警卫,看起来没怎么反抗便被干掉。
正对安全门的作战指挥台上,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苏尔巴乔的贴身参谋用最快速度抽出腰间配枪,便待扣动扳机。
下一秒,他的头像一颗从十楼丢下的西瓜,落在地面摔得稀烂。
鲜血溅在旁边几名将官脸上,混着汗水往下淌,洇湿了脸颊,也迷蒙了眼帘,只看到一片血色,还有刺鼻腥气。
他们慢慢放开伸向腰间的手,不只因为苏尔巴乔的贴身参谋给他们竖起榜样,还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原来的配枪早在吃饭的时候便被警卫们收走。
几名女性想叫又不敢出声,嘴唇用力翕张数次,终于压下心头恐惧。一些心理素质过硬的工作人员则满心疑惑,门口几人明明没有动,苏尔巴乔的贴身参谋为什么会被打爆脑袋?
少公爵所站位置距离那名被爆头的参谋不远,飞溅的体液涂画他身上名贵西装,脸颊密密麻麻的血珠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不再微笑,不再得意,不再趾高气昂。望着门口站立的入侵者轻轻摇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明明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戈尔丁军港内部复杂严密的安保网络没有发出任何报警讯息,作为防线核心的作战指挥中心为什么会被攻破?
就像刚才出言讥讽克莱斯顿那样,混合战舰的出现本该把唐舰长的脸打肿,但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竟然被人釜底抽薪。
斯坦贝尔与克莱斯顿脸上的表情像一个模子刻出的,尽管门口站着的人都戴有面具,看不出长相,但是从刚才的问话内容,还有眼下局势分析,想来中间那人该是唐方唐舰长无疑。
因为有那名参谋的例子在先,大厅内没人敢乱动,包括作战指挥台上被腥臊体液涂花脸的高层军官们。
唐方与几名幽魂走进大厅,作战指挥台两侧的高层军官徐步后退,把苏尔巴乔彻底孤立。
这很讽刺。
天花板泻下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照在少公爵脚边的无头尸体上却让人发毛。
他见识过许多杀人场面,自己更动手杀过不少人,看着别人把他的心腹干掉,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生平头一遭。
于是有些茫然,有些惊恐,有些愤怒,还有一些穷途末路的味道。
像他这种手握大权,一挥手千万人头落地的权力者,有一天成为别人手中嗷嗷待宰的羔羊,感觉当然不会好受。
作为一出生便享尽富贵与权势的大贵族,苏尔巴乔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就像杀掉孟浩宇、麦道尔全族一事,他从不会换位思考,因为不需要。
他便是整个克纳尔公爵领的天,身后站着公爵夫人阿曼达,站着所有依附克纳尔家族的将军、贵族群体,他们必须维护好克纳尔家族的统治,才能安心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安心享用民脂民膏。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根本不需要换位思考,因为那些弱小的平民永远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所以,当看到风琴海岸那些无头尸首,看到诺尔堡那些迎风乱晃的人头,他更多的是用一种猎奇心态来欣赏自己的杰作,觉得那也是一种艺术,用异己者鲜血描绘出的画作。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那些人一样,被割去头颅,成为不能享受权势,不能享受别人敬畏,只能在风中变冷变僵,然后被食腐动物慢慢吞噬的一具尸体。
毫无疑问,那实在谈不上有尊严,不应该发生在他这样出身的人身上。
只是当那名贴身参谋被一枪打爆脑袋,体液溅满他全身的时候,第一次感到距离死亡是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而地板上兀自汩汩冒血的尸首就是他未来的写照。
然后,他很罕见地进行了一次换位思考。
“你……是谁?”
这句话问的很没水平,可以说很“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尊敬的少公爵却还这样问,这不是二是什么?
只有真正在死亡线上挣扎过的人才知道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二”,相反很正常,当一个人无比留恋这个世界的美好,却又看到死神镰刀往头顶斩落的时候,都会出现情绪崩溃的现象。
一些年轻军官冷眼旁观,觉得苏尔巴乔的丑态真的很难看,像这种人生过半,又善于铁腕治国,习惯于草菅人命的暴君,在面对死亡时竟然这么不堪,着实叫人作呕。
唐方倒是不觉意外,像哈林顿?哈里斯那种生死关头不考虑自己,反而顾忌心爱女人的权力者很少,像苏尔巴乔?克纳尔这样的人很多。
越有权势的人越惧怕死亡,因为他们比普通人更贪慕世间荣华,要不然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都爱追求长生不老,都喜欢听“万岁”这样的称呼。
另外,从一个手掌大权,生杀予夺的铁腕人物,转眼沦为别人的俘虏,身份落差实在太大,苏尔巴乔情绪崩溃自然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
他不是硬汉,只是一个政客。
唐方走上作战指挥台,摘下防护面具,望着他的脸道:“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