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一点恶意都没有,我要是这样逃跑,也太没有礼貌了。于是便收了逃跑的心,转回身看着他,给他一个友好的笑。
我这样一笑,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又着急又没力气,还羞涩得要命,弄得我更加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好了。
我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抓鱼的。他一个劲地点着头说好的,你看。我问他我能上船来看吗?他还是一个劲地点着头说当然可以。
然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把我扶上船,船身摇晃了一下,他扶住我的肩膀把我按稳。我说你干你的活,我不吵你,我就在这儿看着。他点头,犹豫着继续抓鱼,那片鱼网里有好多两个手指那么宽的鱼,乱蹦乱跳,他一条一条把它们抓下来扔进竹篓里,又快又狠。有几次,他转过脸来看我,浅浅暖暖地笑一下。
我一直都站在他身边看着,看他用手背擦脸上的汗,越擦越湿,然后我看见汗水快要流进他的眼睛里去了的时候,突然就忍不住抬起自己的手,用袖子帮他擦了一把汗。
他很吃惊地看着我,愣在那里。
我自己也愣在那里。
我看看面前这个大叔的脸,看看自己的手,怎么都想不通刚才那个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而然地就那样了,好像我就该那样似的。我都快被自己搞得昏死过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怪怪的,有那么一点小暖味。一想到暖昧这个词,我就有点想狠狠抽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尴尬死了!
我准备马上跳进水里跑回岸上去,可那大叔突然就开口跟我说话了,大概是想缓解一下被我弄得不尴不尬的空气。他指着前面一个村庄跟我说他就住在那个村里,种田、种果树为生,空的时候出来抓鱼。他说他种了很多很多果树,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水果。他说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跟你的同学一起去我的果园里摘果子吃,敞开肚皮吃,不收你们钱。
他说着,难为情地笑了,垂下脸继续去抓鱼,做着事情又继续跟我说话,说他是孤儿,没有家人,他一个人过得挺好。他说有时候也会到城里去,卖鱼,卖水果,或者只是随处逛逛。他说村里人都待他很好,一家一碗饭把他拉扯大。他说...
他就这么说啊说啊,不停地说。
我一字不落地听着,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目光总是避开我。我猜他大概是太寂寞,需要有一个人听他说话。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寂寞的动物,到处都是无处倾诉的悲凉。
他终于不说了以后,又侧过脸来看着我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有某种我不知道怎么去判断的谦卑和疼痛,不过我猜这些都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和奇奇怪怪的人。
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所有那些自以为是"错觉"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云遮雾绕,我看不明白而已。比如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不是偶尔,而是绝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