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金杰人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笑。
很多年后,我在网路里连载那些年里发生的故事,写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突然就一片冰凉。我给金杰人打电话,问她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她拍着苏家明的肩膀嘱咐他离啊呆远一点,嘱咐他少跟啊呆说话。金杰人打着哈欠骂,说我抽不死你个顾小暖,深更半夜不让人睡觉就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她说什么记得不记得,我有什么都不记得,睡你的大头觉去。
然后她挂了电话,我落了眼泪。谁都不能把从前发生过的事情用记忆的方式恢复成滴水不漏的原样,我只记得当时金杰人一下一下拍苏家明的时候,拍得很用力,而且别人都笑了以后,她没有笑,其他的,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那时候她的表情里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我不确定她说给苏家明的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
后来我又再问过金杰人这个问题,金杰人真的生了气,她跳起来骂,说你管我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不是认真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是因为我记性不好,所以那些婊子养的东西到现在还活着,我要是什么事情都能记得那么牢,还能让他们有滋有味地活着吗?!
于是我就不问了。
然后她说:小暖,你写的那些东西,我一个字都没看,以前没看过,以后也不会去看。
再然后,她就哭了。那个时候丁力正在回来的火车上,吃着别人的剩饭掉眼泪。他们借了好心人的手机打电话给金杰人报平安,不停不停哭。我们的故事发展到后来,变得像一出华丽繁盛的神话舞剧,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活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苏家明走的时候,池宁把他送到梧桐树下,我们全都趴着栏杆看他们依依惜别。金杰人一边看一边叹气,说喂,这俩人,恶不恶心?又不是一辈子见不着了,非要弄得那么梁山伯祝英台,给谁看?还不是给我们这些没有男朋友的可怜虫看?真是不要好!
熄灯以后,金杰人踩着床沿趴在我耳朵边,死活怂恿我去问林雪艺之前在木木小屋那里到底跟田娜说了些什么,能把田娜当场点在那里跟个石头似的呆半天。我让她自己去问,她却撅嘴皱眉一万万个不乐意。她说虽然她现在没最开始那么讨厌林雪艺了,但还谈不上有多喜欢她,那家伙一天到晚跟吃了枪药似的火爆,分分钟发飙,我才不要去招惹她。她说小暖,她对你一直都挺和气的,你帮我去问问嘛。
我实在被她磨得没办法,就摸着黑过去。
我看见林雪艺睁着漆黑的眼睛看头顶的床板,眼泪像水一样流淌,打湿空气,打湿整个夏天的炎热,打湿我们十九岁的青春,和心里面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现在我这么写着的时候,觉得这样的语言真矫情,可当时,当我蹲在林雪艺床边抚摸她被眼泪打湿的头发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