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还干了什么事,怕他发现了个中端倪,故而才显出如此神情呢?
他放下玉茶壶,眯了一下眼,想了一想:这人做事,大异于常人,他一时,还真想不到:也许自己无意间又遭了她算计,也说不定。
"怀王?"
云沁见他不语,又唤了一声。
萧缙抬头,没有马上回答,只道:"来,再试试这一遍泡制的茶汤!"
云沁瞟以一目,看他再度斟了一遍,手法极为熟稔,茶香浓郁,散发开来,不过,这一次,她没去接,说:
"不用了,司六已解渴!有话还请直说。王爷,司六不喜欢拐弯抹角。虚伪做作的那一套,咱们就别玩了...嗯,不好意思,王爷,司六就爱直来直往。要是您觉得我说话不当冒犯了您,还请您多担待。"
萧缙点下了头,表示同意:
"司六先生真是痛快之人,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直话直说!"
"请说!"
"一年这前,本王与司六先生见过一面的,不知你还记得么?"
萧缙呷一口茶,慢吞吞放下杯盏后,扔下一个炸弹。
这一扔,炸得云沁晕晕乎乎,立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呃?什么?我们...见过面?"
云沁瞪大了眼,反问。
说句实话,他们的确见是见过的,在边境上,但那时,她是云沁好挖,云沁这个身份,可从没和西楚皇室有过什么纠缠的,怎么可能见过!
他在瞎说啥?
"对!"
萧缙点头,懒懒品着茶,一身优雅,外露,惑人眼:
"什么时候?"
搜遍整个记忆库,她依旧没有印象。
萧缙放下茶盏,睇着,她的脸上全是茫然之色,于是,他好心的提醒起来,一边比了比天色和环境,一边道:
"就一年前,东越和南燕边境上,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凉亭,我们曾把酒当歌,一吃吃到月上柳梢,月渐西斜,吃得差一点就烂醉如泥...司六兄弟可有印象,哦,对了,差点忘了说,当时,你不是叫司六。当时,你自称老七,让我叫你阿七。"
某位姑娘脸上的笑,蓦的僵住了,肌肉也冻住,一会儿后,开始一寸寸破裂开来。
这事,她有印象啊...
心,蓦然一抖,因为太过深刻。
"嗯,还有,本王记得,你的酒量那真是不错。"
一停,他极认真,而且,还是一字一顿的强调:
"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酒量,叫本王甚为佩服。"
某位姑娘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背上发冷,额头冒汗...滋滋滋的,有种水深火热的感觉,这全是被"一个小女子"这五个字给闹的。
于是,那天的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冒了上来――
不像今天,喝的是茶,那天,吃的是酒,上等的女儿红,一个晚上,他们吃了好几坛子,一直吃啊一直吃,吃得她差点也跟着醉倒,差点就醉出事来...令她从此牢牢记住了一个教训:酒能乱性,不可多饮...
"叫本王佩服的是,当天晚上,你神不知鬼不觉,就偷了本王的老参。对对对,这件事还真得夸赞一下,你那美人计施的真是好啊,居然就让本王有那么一阵子失了意识,连你往本王身上把东西给调换了去都不知道。实在叫人佩服。
"这偷东西,可是技术活。想在本王身上将东西偷了去,那更是难比登天,偏偏尊驾就是把这个事儿办成了。啧,真是了不起!女中豪杰!本王服了。"
额头的汗,又冒出了一层,因为那几个词:美人计,女中豪杰。
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偷过某人的老参。
但绝对没用美人计。
失误。
那是计划外的失误。
那天,她只是在酒里掺了一些佐料。
可那些放在酒里的佐料,直到他们吃到第十坛酒时,才起了效果,但也仅仅那么一会儿功夫而已,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因为附近有他的随从站着,她没得手,然后,接着再喝...她觉得受不了了,喝的肚子涨死了,推脱回房睡,想另寻他想。结果,跑错了房间,进了他那边。
他回房,瞧见了,醉眼朦胧笑着拉她促膝夜谈,她没站稳,扑进他怀,然后,她的胸,被摸了。
对,是被摸了胸!
再然后,他惊奇的直叫:
"咦,原来你是女子!"
她一惊,心一乱,这一乱,脑筋卡住了,不知怎么就用自己的嘴,堵住了他的嘴。
抽风!
这绝对是抽风!
这一堵,她被自己这个雷人的举动吓到了。
但是,她没有马上把人给推开,而是将计就计,用一个吻,把某人吻晕,顺道将他身上的人参给调了包。
得手之后,急急忙忙将这厮推开,跑了!
跑的那个慌张,那个心跳如雷,那个懊恼...一时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记得脑子里就像炸开了锅似的,一片凌乱...
当时,她装扮的就是司六的模样,女扮男装,重点,被他摸了,女儿身的身份就这样被他识破了,还强吻了人家。
这可不好玩!
真不好玩!
计划严重走样。
他追了过来,认真的隔着门板对她说:"喂,阿七,我们都有了肌肤之亲。现在怎么样?我是不是该娶你!"
当时,她心里直咒:见鬼去!
谁说亲了一下,就得嫁那个男人。滚蛋。
他在门外,见她不理,可能是觉得没趣,没会儿就走开。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已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于是,连夜跑路,不想和那个看似温厚无害、实则狡猾的男子再厮混下去...
这些记忆,原本都被她压下了,全埋到角落里,打算这辈子再不要想起来的:这一刻,全叫这个男人给召唤了回来。
她瞪大了眼,努力的想从面前这个男子脸上寻到那么一种温而厚实的感觉:吻的滋味,曾一度困扰她,绝对的困扰,居然,居然那么像龙奕的味道...
见鬼啊,她疯了,竟拿他和某人作比较。
一定是。
哦不,此刻的情况,应该说她是彻底凌乱了。
"啧,瞧瞧,司六先生这样一副惊到的模样,显然是想起来了是吗?"
"不错不借,本王正是当日那位和司先生一起吃酒吃肉的阿刘,事隔一年,又换了一张皮相...本王原以为你早忘了一个干干净净,还好,还好,司六先生总归还是记得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来好好的算一算这笔账了..."
有数道狡诈的光在在萧缙眼底,迅速的蹿亮起来,他有趣的看着面前之人,那从容平静的脸孔上一点点、一点点的破裂出几丝无法掩饰的惊骇:手中杯盏没抓稳,翻了,茶水倾了出来,撒了一身,泼了满地...
她惊呼的站起,拍掉身上的水,心里想到了一个词:
"冤家路窄!"
心头的震惊无以复加,怎么也没办法将那个有点痞痞的阳光少年,和如今这位心思莫测的怀王重叠在一起。
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人啊,怎么能合成同一个人?
她抹着手上的的茶水,一片湿嗒嗒的,还沾了几片夷山茶叶,碧绿碧绿的茶尖儿,脸上干干笑着,眼睛啊,瞪的大大的,正费劲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想到自己不光骗了他的千年老参,还堵过他的嘴缠绵过,背后就一阵寒意,心情就极度懊怅。
见鬼的,她和这个男人,是不是八字相冲呀?
要不然,人海茫茫间,怎就这么倒霉的给遇上了呢?
遇一次,也就罢了,人生充满了偶尔!
居然还遇了两次?
她的人生怎么就这么充满戏剧性?
第一次,她乐颠乐颠耍了人家,东西到手,结果赔了自己一个吻,呃,严格来说,是赚了。但这仅仅是她以前的想法了。
第二次,她又想去偷人家手上的稀罕物,满怀算计,拿婚姻当儿戏,到头来,兜兜转转这么一圈以后,自投罗网了,才发现自己被狼给惦记上了!
天呐,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冒充做了他的王妃,那还得了?
她越想越心惊肉跳,越想越头皮发紧,越想越觉得该溜之大吉...
不行,坚决不能承认。
她吁了口气,将手上的茶叶给挑掉,拿出一块男用的帕子将手上的茶水给收干,渐渐恢复神色,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淡定:
"您说什么呢?我何时见过您了?怀王,你保定认错人了!我是堂堂大丈夫!"
"堂堂大丈夫?"
某人抱胸斜眼,不怀好意的一瞟,在她胸部很刻的瞄了几下,明明裹的很平的胸,落到某人眼里,还是带上了暧昧之色,云沁讨厌他这种目光,真想一个巴掌甩过去――唉,他摸过的呀,还说:真软。
软什么软,明明梆的那么结实了。
"为了证明本王没得痴呆或是妄想之症,验身,是不是很有必要!"
嘴角还带着一抹邪笑,摆明了就是要胁。
云沁眉头皱了起来,衡量着他说这句话的可能性。
某人很懂她心思,遂加了一句:"本王一向言出必行!并且很乐意亲自验上一验。若是本王真是弄错了,今晚上,开宴,以示赔罪!"
"..."
云沁哑口无言!
他要亲自验?
哦,Mygod!
谁说怀王是个大仁大义的明主?
谁说的?
分明就是一个奸诈小人。
绝对的小人。
云沁郁闷的瞪了一眼,左右环顾了一圈,自己势单力薄,陷于重重包围之中,逃,不是解决的法子,那只能坦然面对。
她想了好一会儿,眼珠子转了发几圈,把前前后后的可能,全考虑全了,觉得识时务为俊杰,认为坦白可能会从宽,何况,承认司六是女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长长叹了一声,问:
"你到底想怎样?怀王爷,横竖我就拿了你一只人参!至于您这么逼我么?这可有失您王爷的身份..."
她承认了。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司六是个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