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乃是被父亲严密向外封锁掉的机密,除了父亲,除了他,几乎无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人,是被父亲调遣在外听命。
其实,不是。
云沁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这事,来问三哥是对的,要是去问父亲,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怎肯把这种丢脸的事吐露出来――这绝不是正常死亡,要不然,她的人怎么会打探不到半点内幕?
她豁然站了起来,一字一顿的问:
"你说什么?全部死了?"
云崇没有马上回答,左右窥望,见附近没有任何外人出没,才低声道:
"倒还有一个!被我藏起来了!"
"当真!"
云沁眼神一亮,三哥就是三哥,万事都留一手。
"嗯,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查。"他抿了抿嘴,目光沉沉扫过那一片飘香的桂花丛,考虑了一下,才道:"我一直认为,你三嫂的死,也和这个案子有关。"
这句话,令云沁怔住,而后,惊疑:
"三嫂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吗?"
"表面上是这样!"
"那实际上呢?"
"被人害死的。"
云崇深吸一口气,无比肯定的吐出五个字,手,重重拍了一下桌案,站起,手掌上,青筋根根横起,脸色逼出一阵寒气。
云沁又惊了一下,才道:"三哥何以这么认定?"
"自然是有证据的!"
"果然可以,说来听听!"
云崇脸色难看,回想了一下,才道:
"出事那天我正好不在,被父亲派出去办事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回来时只看到一具尸骨。说是难产,只能保一个,父亲下令选择保小的,结果两个都没保住。那产婆当场被父亲杖毙。"
这个事,云沁听说了,那时她虽然离开了云家堡,但因为云家堡名声实在太大,三少夫人死于难产一事,被传的很广,她有耳闻,在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后,也曾深深的替三哥惋惜。
"但是,后来,我在整理鸳儿遗物时,找到了她的日札,发现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见不得光?"
云沁皱眉问:"那是什么事?"
"那日札上写,她是被人派进来的细作...可她在嫁给我以后,不愿再替他们卖命,只想本本份份做我的妻子,那些人不放过她,她又不敢跟我说...最终,她死的不明不白。"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捏着拳头,悲痛之情就像喷发而出的火山,既而又道:
"七妹,你三嫂,是被你剖开了肚子,流血至尽而死的。我回来时,她的肚子还没被缝上...张着一个丑陋的大嘴巴,孩子则被扯断了一只手...我们成亲时的喜床,浸在她的血水里...那些人,故意害她惨死的。"
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一个劲儿的发颤,眼睛发红。
云沁则是一脸震惊,为那血腥的死亡。
三哥自小失母,父亲纵然疼爱,可他毕竟家大业大,哪可能天天上心,忙起来,几个月也难得见其一面,何况总怕触景伤情,不怎么见他,三哥只有在祖母面前才能讨得一些亲情。
因为目睹了家中妻妾成群造成的各种家斗,三哥在男女之事上相当谨慎,十八岁前房里根本没女人,也不沾女色,后来在朔城灯会上遇上三嫂木鸳儿,一见衷情。求了父亲想成这门亲。
可父亲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只允三哥纳其为妾。
三哥不肯委屈鸳儿,费尽心思才令父亲同意娶作正妻。
婚后一年,夫妻情重,羡煞旁人,她在边上看着很好高兴:这世上总还有一心一意爱妻子的男子,这大概也是她喜欢三哥的最最主要的原因。
第二年三嫂怀上孩子,探出喜脉那天,三哥曾欢喜的跑来告诉她,他就要做父亲了。
至今,她还记得三哥当时喜出望外的表情,拿着剑,在桃花林里狂舞,三嫂则笑吟吟,一脸欢喜的守在边上,含情脉脉的睇望, 情妾意,多美。
谁能想,这样一种幸福,来的匆匆,去的更匆匆,三嫂竟死的那般惨烈。
"是谁害死三嫂的,三哥可曾查出来?"
云沁听得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还没!"
云崇神情一黯,挫败的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以手抚了一把脸,俊气的脸孔上皆是挫败之色,自嘲道:
"三哥很没用!三哥查不出来。"
"三哥!"
云沁轻轻拍了拍云崇的肩,不知要如何去安慰,想了想,待他情绪沉定了以后,才又问: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秦山关这个案子,会和三嫂的死有关?"
"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
他说:"秦关山上那些刺客,脸孔皆被毁掉,身上的标识也被刀剑毁掉,多数都已被烧焦,但总归有漏网之鱼。
"四年前有一次,我去秦逍那边,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个被密封的卷宗,卷面上有东越国淮侯的官印,大概是秦逍去借阅的。那里面详细描述了有关这个案子所有的细节问题。
"我到那时,才知道这件事,秦逍也一直在查。
"然后,我在卷宗上看到那么一段文字,说:那些尸首中有一两个人身上的标记并没有被毁彻底。那收殓尸体的杵竹曾将那标记画了下来。虽然不完整,却是一条重要线索。
"我细细研究了一下,第一眼,就发现这标记,和鸳儿小腹上的标记可以吻合起来。
"所以,我想:鸳儿和那帮刺客应该同出一门,他们在为同一个人办事!依我猜测,便是那个人害死了鸳儿!"
他站了起来,一拳辗在桌面上,眼神是那么的复杂。
云沁眼神是错愕的。
是啊,连他也不敢相信,鸳儿会和那些屠村案的刺客会有这样的牵扯,这一切能说明什么?
他猜不出来。
是谁在暗中对付云家堡?
再细细想一想,这世上又有谁能动得了云家堡?
真的很可怕的。
他用满腔热情经营着的婚姻,竟是别人故意打造的一个阴谋;他深爱的妻子,是别人手上的棋子;他一心期盼着的孩儿,会成为那场劫难中的牲牺品――
至今,他还记得那一幕:掀开床榻,孩子断手断脚,柔软娇嫩的小身体冰冰凉,妻子被开膛剖肚,死不瞑目,满床的血水刺红了他的眼...
那骇人的场景,是他此生最可怕的噩梦。
那一年,妻女的惨死,令他一度萎靡不振,几近颠狂,直到发现那本日札,他才恢复了正常,然后,他积极投入到查案这件事当中去。
他告诉自己,不能让她们死的不明不白。
这六年,他曾多次寻找云沁。
第一,是关心她,生怕她怀着身子受了外人欺负,或是遭了大夫人派出去的人暗算――那女人巴不得她死掉,才好空出秦少夫人这样一个位置来供她的女儿上位。
第二,他是想问云沁秦山关的遭遇,想从中挖出一些可用的线索。
可惜,一直找不到她。
曾经,他还以为,她早已被人害死。
后来从燕姬夫人那边得知,云沁遁于山林之口,清闲度日。
他想去找,没有地址,只好作罢。
昨日,听闻云沁回堡,他是何等的震惊,今日,纵然她不派人来找,他也会寻空来见她――只是没想过,这丫头的境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越发的说明背后之人的可怕。
云沁呢,因为他的话,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忙问:
"父亲知道吗?"
"知道!一直在查!没有什么线索!"
"有没有和秦逍说过这个事?"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让我别管这事。会惹祸上身。"
云沁不再说话,思绪翻腾。
是的,一个能将怀王逼的差点就死掉,制造了那么一个假相,令萧缙至今都没弄明白谁是背后布杀手的人,那个来历绝对是强大的吧...三哥的能耐远远不如秦逍和萧缙,不插手这件事,是秦逍对他善意的忠告。
"这个事,我会去问秦逍。他一直不曾跟我说过这件事!"
她吐出一口气,心惊肉跳:秦逍可能瞒着她很多事。
"七妹,你见过他?"
云崇侧过头来问。
"嗯。这半年多,见过几回。他已经来了云城,明天母亲过生辰,他应该会来。"
云沁看到三哥投递过来的眼神,有些怪,带着无数疑惑,她也不解释。
"那很好,我已很久没见他了。甚是想念!"
云沁轻轻一笑,道:
"先不说秦逍,三哥什么时候安排我去见见那个活着的堡卫!还有,那个标记,可不可画给我看看..."
"我会找机会把人调到云城。到时带你过去!至于那个标记,我园子里有,等我有空给你看看!"
"好!"她点头:"谢谢三哥!"
"傻丫头,兄妹之间,何以谈谢!"
云崇轻轻道,目光直直的落在七妹身上,隐约的露出几分赞许、欣赏之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六年后的七妹,是闪闪发光的,她一定没有留心到,刚刚她虽然用的是请求的语气,但是那种气势,是不容拒绝的,浑身上下逼露着一种号发司令的气场,会令人不由自主的服从。
不知怎么的,他有一种预感,她会若凤凰一般展翅,他朝,必能笑傲九洲云巅之上――因为,她有秦逍。
能令秦逍如此痴执的女子,自是出色的,独一无二的;只是她的美好,她一直刻意深藏,无人见识了去罢了――想来,那秦逍早早就领略到了她身上那么一份与众不同。
这六年,他一直查不到她的下落,也许是秦逍将她藏了起来。
要不然秦逍怎会一直不娶不纳?
那人必是在等她回心转意!
想到她如今已经二十有一,已过适婚年龄,他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七妹,秦逍对你不错,三哥不知道你喜欢的男人是怎样的,但逝者已远去,你还年轻,你今后的日子还长,三哥劝你珍惜眼前人...要是他真不介意囡囡,嫁给他,最一个很好的归宿。三哥是过来人,这样的男人,是打着灯笼你都没办法找到一个的。千万别错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