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得救。
萧缙松了一口气,转身一把抓住身后的木紫琪。
"萧缙,别想活着出去!地坛就是你的坟墓。"
巨石上的龙卫忽然抓了狂,猛的扑飞过来,用另一把薄叶刀一挥,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决心,砍断另一头的绳索。
"啊...不..."
阴森的空间,响起了囡囡凄惨的大叫:
"爹爹,爹爹...坏蛋坏蛋坏蛋...为什么来害我爹爹,为什么来害我爹爹...秦伯伯,救爹爹,快救爹爹,他掉下去,掉下去了...不...不要...爹爹..."
孩子发出了一声歇斯底的尖叫,那么的惨绝人寰。
勉强站稳的云沁心头一寒,回头看时,只看到数道身影飞快的往下掉了下去,七八米深处是一排尖利的钉板...她脸上的血色,顿时被抽尽,比囡囡的叫声更悲厉的声音拉响起来:
"不...萧缙...萧缙...萧缙..."
她疯了似的解秦逍身上的线索,想往下跳去,想去把人拉上来...甚至忘了自己的手伤的厉害。
秦逍从背后将她牢牢抓住,怒叫:
"你干嘛?你想干嘛?"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秦逍,他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不能...秦逍,救他,一定要救他...不..."
又一记惨叫声,惊天动地的响起,就在他们眼底,那几块钉板蓦然往下倾斜,上面的人都往下滑了下去,而下面,竟是一座火光冲天的大火坛,火焰熊熊往上蹿起,四个人的身影马上被火焰吞没,什么也看不见了...
萧缙,这个她才刚刚认回来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就这样极其血腥,极其残忍的消失了她的视线。
她才复苏的爱情,她才认清的爱人,他们才互许了今生,一眨眼,成为了尘埃,成为了永恒的记忆,成了最后一团能把人眼耀瞎的通红火焰...
云沁想跳下去,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将她再度遗弃,再次背弃他们的盟约,说好的,要娶她的不是么?
他怎么能让囡囡记住这样一个永不磨灭的死亡?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父爱,怎可以如此无情的再次被剥夺了去?
她被牢牢抓住。
抓住她的是秦逍,这个男人拼尽一切的抓住了她。
她狂怒,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你怎么可以了见死不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我..."
她拼命的打着这个急急抱住她不肯放的男人,尖叫声连绵起伏着在这一座不断塌陷的暗室内来回往复。
下一刻,脖颈间一麻,她失去了意识,只知道眼泪在哗哗的直淌。
五年前,他们相逢,又诡异相离,她只知他已死,他不知她真实身份,家住哪里,茫茫人海无处相寻;五年后,他们再逢,相遇不识,彼此重重算计,今日里,好不容易相认,定情,许下一生的相守,老天却让他们就此真正生离死别,
她的人生,难道注定是一场悲剧么?
难道,她真是天生之妖姬,祸国之妖孽,所以,轻易害死了这么多优秀的儿郎?
不!
她不是!
害死他们的是萧氏。
她绝不是。
西楚万历十八年,萧氏一场皇权之争,却是开国君主的一场惊天阴谋,为的是除掉怀王萧缙。
这一天,洛京城外,祭坛深处,很多朝臣都曾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大劫,死了很多人,西楚帝萧恒被萧群所救,带着几个皇工大臣逃出了那座后来被人谈之色变的地坛,萧恒双眼被利器所伤,失明。
这一惊变,在后史,被称之为:祭坛乱。
也是这一天,云沁再次失去了她深爱着的男人,转辗两世,重逢恍若未重逢,就这么匆匆,阴阳永相隔。
她不甘心。
她对自己说:她要报仇。
既然是萧氏皇族害死了他,那她就要让整个萧氏陪葬。
万历十八年,失明的西楚太上皇萧恒,重新登位,以护驾有功之名,封新认回来的儿子萧群为太子,朝中各大元无人异议,有异议的怀王一系,早已在一夜之间反出朝堂。
也不知是谁先一步传出了这样一个消息:怀王缙不是当年岑妃所生之子,而是野种,是乱臣贼子使了一记偷梁换柱之计,欲乱血统,祸朝纲,谋朝篡位,而后被帝王识破,灭于地坛之中。
这消息一经传出,怀王集团的谋臣哪肯甘休,在确定怀王已死以后,还是组织起一个讨伐的阵营,以要替怀王讨说法为由,分疆,裂土,与朝廷对峙。怀王一系朝臣多数皆暗中离开了洛京,加入了申讨行列。
这个势头,来的极为迅猛,楚帝还来不及问罪,他们就已闻风离去。
西楚国境内,时局,一片混乱。
这大概是楚帝事先没有预料到的,设计好的计划会在实施过程中一变再变,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双目失明的他,忙的那是好一番焦头烂额。
后,楚帝发下缴文,派人镇压叛贼,原以为无帅之兵,必成一把散沙,不想那十万缙兵拧成一个铁拳,给了朝廷一记重怆,在嘉予关附近,双方僵持不下,竟对峙了数月之久。
后,一怒之下的缙军众主将,恨上朝廷,居然带着十万缙兵,投了他族。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内乱,大有升级成两国纷争的趋向,这令天下一阵惶恐,原因无他,缙军投靠的乃是天下第一族。
这一投靠,缩小了西楚的国土版块,护张了龙氏的地盘。
这场祸乱,最终成就了西楚史上最最著名的:缙乱。
天下第一族:龙氏,那个最最具有神秘感的家族,真正具备拥有压制其他诸国的强大力量,皆始于此。
对于政治里的人来说,怀王之死,命运和前途大变,对于云沁来说,怀王之死,是爱情之死,是心死的开始。
在云沁看来,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像是梦,一场走不出来的噩梦。
梦里的他,一死再死。
五年前是一具触手可及的焦碳,五年后是尸骨无存,化为灰烬,连骨灰都抓不到一把。
若命运如此之残忍,为何还要重逢?
若重逢是悲剧,是沦陷地狱的开始,她情愿一生不相见。
至少这样,还可以有想象的空间,期待有朝一日,终可以在人生的某个点上相遇相见,而不是此生再无期。
她哀痛,但,日子依旧要过。
万历十八年,九月,距祭坛乱已过去六个月,时,已过中秋。
桂花飘香,凉风飒飒,从窗外吹进来,阁楼里悦耳的摇篮曲渐渐低下去,四周跟着沉寂下来,偶尔有风吹动书页的沙沙声。
"人,带回来了吗?"
云沁坐在窗口,静静的看着那些在摇曳着的绿枝,闻着那淡悠悠的花香,怀里抱着囡囡,娃娃刚刚还赖在怀里要她讲故事,她讲了几个,又唱了一段英文小曲,玩累的囡囡慢慢就睡着了。
睡的很香甜的,脸孔红红的,唇角带着笑,小小的身子缩在她怀里,那么的漂亮。
她看着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一下,问身后的明月。
"还没来!说了午后到!应该快了!"
明月回答。
"嗯!"
云沁抱着囡囡回床:"我陪小小姐睡一睡,你下去忙你的去,这里不必有人侍候!"
"是!"
明月离开,只留一个侍女在门外守着。
房内,云沁枕在玉枕上,细细的描绘孩子娇嫩而精致的五官。
这段日子,她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细细凝睇女儿,总想从中发现一些什么:想看到一些神似萧缙的痕迹。
偏偏,就是不像。
人们常说,女儿像父,为什么囡囡继承的全是她的基因模子。
其实,这孩子与她,也只有三分像,囡囡有自己独特的美,以后,必是美人,可惜他看不到了。
云沁闭了闭眼,将囡囡轻轻搂着,睡觉。
哪睡得着?
思绪在沸腾。
脑海里,仿似又翻起了五年前那些事...
五年前,哦,不,应该说,六年前了,那也是一个金桂飘香的日子,天气渐渐凉爽起,云沁十五岁,刚刚及笄,花一般的年纪。
八月初一,云沁正在房里看书,看的那是连连打哈欠,心情有点闷:及笄的时候,秦逍没送她什么礼物,就给了她手上这本书《国策》,以古老的沧文撰写。
从历史角度来说,这应该前朝的东西,乃是古董,应该挺稀罕的;从资料价值来说,这是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奇书,乃是无价的;从女性的角度来说,这本破书,实在没什么用处,看了,虽说能增长一些知识,但,的确不是她喜欢的东西。
她最想做的事情出去转转,有句话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偏偏秦逍忙,没答应,匆匆来参加完她的及笄宴后,扔下这本破书就走了。
"来了来了来了!"
门,突然被撞开,清儿从外头急跑进来,这丫头年纪与她一般大,十岁时跟了她,与她一起长大。
"什么来了?"
云沁放下书问。
"当然是小姐最最最想念的人呀!秦公子来了呢,一起来的还有秦老爷和秦夫人。雪姨娘也被请了出去。而且还带了媒婆过来。嘻嘻,听说是来商量婚期的。小姐小姐,你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呢!怎么样,兴奋不兴奋,准秦夫人。"
开春以来,父亲云佰万就开始在筹备嫁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