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这就是真理。
那一年,宁婉和岑翡同时怀上了萧恒的孩子,所不同的是,一个在宫里养胎,明面上怀的是金氏的血统;一个在萧府养胎,生的乃是正宗的萧氏嫡脉。
二人足月之际,正值西沧王朝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整整一个月,老天爷哀哭连连,不肯罢休,整日里,或是哗啦啦,或是唏沥沥,而且还在越演越烈。
后,天鉴司占卜问卦,而报天子:
欲天霁,需帝主衔领内外所有臣子,冒雨往天龙寺叩请掌管雨水的东海神龙不要再下,否则,雨水不止,国运而衰,从此国祚难兴,走向穷途末路,而,后国倾族灭。
为保江山社稷,皇帝金横领满朝文武,六宫嫔妃,这当中,包括怀孕的妃子,皇工大臣内眷,齐到天龙寺祭东海龙神,以求国运昌盛不衰。
也正是这日,三个不同宿命的女人,在天龙寺内生下了三个孩子。
金帝最最得宠的皇贵妃,为金氏皇族喜添公主:公主出生之时,皇帝正在祈福,忽然间,天上祥云腾现,雨云皆散,金光万丈,紫霞翻起,这便是历史上最最著名的"凰女生福之兆"。
当时,世人并不清楚,这一天,另有一位嫔妃岑妃在皇贵妃对面那座佛殿内替皇帝,哦,不,应该是给萧恒生下了一个男婴,同一佛殿内,萧夫人宁婉则生下了另外一个男婴...
不幸的是,宁婉生下的乃是死胎。
由于这件事,太过于不吉,宁婉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孩子就第一时间被抱了去,匆匆埋掉。
那一日,在宁婉给为自己的孩子夭折痛哭流泣的时候,皇帝正在为喜得凰女而大赦天下――
那位皇贵妃虽然进宫最晚,却是金帝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女人,所以倍加的珍惜,入宫后,那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她生的孩子,虽然只是公主,皇帝依旧欣喜若狂,更何况这是天降凰女,能福泽了天下,以至于那风头生生就盖过了生下皇子的岑翡。
而岑翡因为孩子是私生子,默默的承受着那样一份忽视,不愿与那风光无限的皇贵妃一别高下。
因为,那时的她早已知道:她的存在,一直就是这个女人的替身罢了。
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某一天,皇妃与异姓王萧恒**一事,终于还是东窗事发了。
金帝勃然大怒,欲将岑翡母子绞杀,好在萧恒早防了这一招,那些安排在宫里的暗哨,见情形不对,当即就将他们母子连夜接走。
一计未成,金帝连夜欲将萧恒召回京城,不动声色的卸其兵权,想将其擒拿,以震国法。
好在有宁婉,发觉了其中奸计,当夜以天命所归之说,劝其拥兵自立,起兵造反――
当时的沧国,腐败日益严重,地方官员欺上瞒下者不计其数,百官报喜不报忧,帝主深在宫中,不知民之疾苦,百姓饿死路头,人口买卖盛行,早已经不是当年那繁华之朝。
有人揭竿而来,百姓们顺天命而拥护,十万大军,势若破竹,一个月时间就将政治中心的洛城拿下,易位而居,昔年寄人篱下之子,就此登上上九五至尊之位,建立了西楚――
这个"楚"字,乃是其父亲生前的爵号。
而后,宁婉坐拥中宫。
而后,昔年在金氏皇宫做嫔妃的岑翡被封为皇贵妃,其子改名换姓,认祖归宗,成为四殿下,后被为怀王,这人便是萧缙。
国初立时,萧恒称帝之始,立的乃是宁氏嫡长子为人储君。
后来,萧恒专宠岑翡,曾一度欲废储另立四皇子为太子。
因为,在萧恒看来,一来四子的确比长子来的聪慧,长子的脑袋瓜子啊太过老实巴交;二来,四子是自己心爱女人给生的,吃尽苦头,自当得另眼相待。
就因为这个原故,宁婉和岑翡,这一对昔年好姐妹,终于反目成仇。
真正令她们绝裂,是这位岑贵妃在暗中弄死了宁皇后怀上的第三胎,并令宁皇后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当时,所有证据皆指向了一个方向,是岑贵妃害死了皇后肚子里的皇嗣血脉。宁家人不肯善罢甘休,势要让皇帝将岑翡贬入了冷宫,削其妃位。皇帝迫于时势,只能将她的凤仪宫圈为冷宫,禁足一年,以示惩戒。
不想,半年之后,有人看到冷宫里皇贵妃娘娘怀上了身孕,皇后带人捉奸,正好捉到贵妃正在私会当朝安明大将军。
那一次,皇上正好旧疾复发,带着四皇子入山闭关静养去了,根本无人为贵妃靠山。
而宁皇后,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第一时间就以**之罪,令人将其拿下,欲就地正法。
安明大将军不肯就范,带着皇贵妃力闯宫门,最后从宫中秘道逃脱了出去,贵妃**之名,就此传开。
之后,皇后派出大批人马四面追杀,最后大将军被斩杀,贵妃失踪,贵妃所生之子,没了下落。
当这种种一切发生之时,萧恒毫不知情,因为宁婉在萧恒身侧摆了一颗棋子,封杀了那半个月内所有往来消息,除却公事,一切私务尽数摒除。
等萧恒知道宫中生乱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当时,他怒气忡忡的赶回皇宫,怒斥宁婉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的时候,宁婉惨笑,对答道:
"你的翡儿一连害死了宁婉两个孩儿,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宁婉何错之有?"
原来导致她会如此报复的真正原因是,她查出了一个真相:三年前,她在天龙寺生下的孩子,原本活的,是她这位好妹妹叫人给闷死的。
理由是,这岑翡怕她一连给萧恒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她在萧恒面前再无立足之地。
岑翡不仅害死了她第二胎,第三胎,还在计划将嫡长子也除掉――
为了保护长子,宁婉这才下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萧恒在知道三年前的事以后,呆了半天,后,没有再追究宁婉此番的心狠手辣,只淡漠的给了一句话:
"别再碰缙儿,否则,就是逼朕和你为敌!你敢动他一下,朕就能动你儿子一下!你只要肯放过他,那你儿子的太子之位就不会动摇一下,相反,你自己看着办..."
原本,宁婉怎甘心把这个孽子留在宫中――
萧缙在她眼里,就是一根刺,若能不拔掉,那就得疼上一辈子,难过一辈子。
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储君之位,也为了儿子的命,这样一个等换的条件,她认下了。
于是,才有了萧缙这十几年平平安安的"好日子"。
...
这些错综复杂的恩怨,萧缙是清楚的,但当中谁是谁非,就说不清道不明白,在他看来,一切罪恶的源头,便是男人花心里引发的这一场场丑闻,是野心,权利之心在作祟。
"你心头必是恨哀家的是吗?恨的不行!因为是哀家赶走了你母妃,给你母妃按上了那样一个罪名。这些年来,你恨哀家入骨,哀家也恨不能把你碎尸万断。可是...最后,哀家却把嫡兄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你...你一定很疑惑吧!"
太后没有坐在她的位置之上,而是一步一步来到了萧缙面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瞅着她。
这种眼神,令萧缙不自觉的拧起眉来,不觉点头:
"是,臣疑惑!"
她自然是别有所图的。
而那图谋,恐怕还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这是他从这个女人表情里领悟出来的。
"想知道原因吗?"
宁太后声音,莫名的微颤起来,连那呼吸也变的极为的轻翼,似乎很怕触怒了他一般。
萧缙挑了挑眉,没有问,也来不及问,她已一字一顿的将那个令他震惊的答案给公布了出来:
"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你是我宁婉怀胎十月所生的亲生儿子!四郎,你听清楚了吗?你是我的儿子,是亲儿!"
她重复强调着,"亲儿"两字,带着浓浓的哽塞,几乎像是从石缝里挤出来的,既沉重,又是无比有力,声音轻颤的,沙哑的,可字声的咬力上,又无比清晰。
空气有一刹那的冷寂。
她的目光,一煞不煞的盯着萧缙的脸孔,紧接着,又吐出一句更为连贯的的补充解释,那语音很努力的想保持一种平和,可到底是不能平和的,而是悲忿的,更是疼痛的,惧怕的:
"四郎,二十一年前,生下死胎的人是岑翡,可恨而无耻的是,她让人把孩子调了包。你恨这么多年的人,其实是你生身母亲!而我一心想除掉的你,却是当年我以为已经夭折掉的孩儿...四郎,我,我是你母亲呀!"
那素来冷静的眼瞳里有水气在浮起,显得异常的光亮刺眼,最后两个字,抖了两抖,严重走调,早已经哽咽难语。
她没有在他面前自称"哀家",而是称"我",这个雷厉风行式的女子,第一次在萧缙面前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那情绪,是充满母性的,是脆弱的,是后怕的,更是急怒交加的。
而萧缙,那素来平静的脸色,因为这样一个惊人秘密的揭露,一寸寸冰裂开来。
虽然皇族内多丑事,多隐秘,多争执,他也猜测过很多原因,那一个个原因,在他看来,都不能成为她今番赐婚的动机,等她亲口的宣布时,才震惊的发现这样一个理由,真是荒诞绝伦――
可,细细想想,似乎也只有这样一个原因能成为宁太后改变态度的可能。
皇族内部的各种倾轧,利益之争,足能将这天下的是非,黑白,尽数颠倒...亲人可变仇人,仇人能变作亲人。
萧缙吃惊不小。
他盯着这个情绪有点激动的、殷殷而睇的女人,脸上流露的尽是一个女人,作为母亲才会有的慈爱的柔软。
十几年了,他与她一直就是对立的政敌:他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她嫡长子的储君之位,他的母妃差点就占了她的帝后之位,于是这女子蓄谋了十几年,有意无意的刁难了十几年。
事事压着,已经成为她活着的一种习惯。
不想有朝一日,她会颠覆这十几年来的习惯,对对手表现出了另一种情绪,一种母爱――恨不能将天下所有最最珍贵、稀罕的东西都尽数的搬到他面前,以谋得他的认可,他的依赖,他的臣服,以弥补这十几年来的亏欠。(未完待续)